宫墨手里忽然多了一样东西,方方正正的,底部有刻字。
师心鸾瞳孔一缩。
玉玺!
她下意识收紧五指。
不,那是假的。
他竟敢伪造玉玺?
师心鸾忽然笑了,“看来今日我是逃不掉了。”她收好玉玺,淡淡道:“那么可否问一句,王爷打算将我送往何处?”
宫墨看着她,却没说话。
如何打算?
朝凤会得到传位遗诏,十皇子登基,楚央手握兵符,可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扶立太子登位。到那时,一切便尘埃落定。
唯有制衡楚央,方能打破此局。
拿什么来制衡?自然是他的妻子,师心鸾。
但此女心智坚定,必不会顺从。
他也无需如此麻烦,只需要将她送去百夷,届时战事一起,楚央必然带兵相救。以他的性子,不灭百夷,必不复返。而只要师心鸾在百夷,他就有所顾虑。到那时,进退都是错。朝中形势,也由不得他再干涉分毫。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他不该犹豫的。
宫墨慢慢垂下眼,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而后才想起,那枚血玉扳指已经被他取了下来,拇指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他鲜见的有些发怔,记忆忽然飘离到许多年前。
他生来比旁人记事早,大约便是一岁左右,就有记忆。幼时印象最深的,便是行宫那些太监宫女的轻视鄙夷嘲讽奚落。
母亲位卑柔弱,时常为人欺辱。连一日三餐,都是母亲给那些使役洗衣服做女红换来的,还都是些剩菜剩饭。
那时他刚开始长牙,嚼着那些泛着馊味的馒头剩菜,慢慢懂得了生存二字。
不知从哪天开始,他们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可以吃到新鲜的饭菜,可以穿干净漂亮的新衣。晚上母亲抱着他,喃喃说父皇终于记起了他,很快就能接他们回去了。
于他而言,‘父皇’这个词是陌生的,他甚至不懂得这个词的含义。只隐约知道,母亲口中的那个人,可以让他们摆脱当下的困境,也能让母亲褪去忧愁,再展笑颜。
他便也开始期待,期待‘父皇’接他们回去。
可等来的,是一场杀戮。
他还记得,那是盛夏时节,池塘里荷花如盖,开在亭亭翠绿之中,那是当时他能看见最美的景色。
但那日,满池的荷花都染上了母亲的血,红得妖艳而刺目。
从此盛夏里最美的风景,便成了他余生几十年的噩梦。
那个女人满身华贵之气,眉目满是睥睨之色,看着地上那一团血肉白骨,目中写满森凉恶毒。一眼看过来,他只觉遍体生寒。
最终他被人所救。
然后那些年没人再敢为难他,至少衣食住行还是不错的。至于那些背地里的嘲讽同情,他早已习惯。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才知道,当初援手于他们的,是那个后来照拂他的女子,而非母亲口中的‘父皇’。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于是他便了悟一个道理,这世上无人可依无人可靠。想要活下去,活得更好,只能靠自己。
容姨说,会想办法带他回宫。
他相信容姨真诚待他,却不信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所谓的父皇。
所以他只是笑。
那般境地,眼泪只能自苦,除此以外,别无它用。
笑着笑着,便成了习惯。
那些诋毁、谩骂、讥讽、诽谤…通通都能一笑了之。同时,也能让敌人无可奈何。
那许多年,便就这么过来了。
荣秋…她是他等待的那个机会,是帮他打开牢笼的钥匙,更是护他周全的护身符。那个时候的他,想的只有如何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他也不懂,何为男女之情。
十岁生辰那日,荣秋给他准备了一桌酒宴。
宫里那么多皇子,唯有他的生辰不被人所知,每年都只有荣秋陪他一起过。那年她送给了他一枚血玉扳指。当年荣家给昌平公主的聘礼之中,有一块世所罕见的血玉。荣秋将那血玉融了,打造成扳指,送给了他。
他从未告诉荣秋,其实他讨厌红色,像那年行宫荷花池里染满母亲鲜血的荷花。
但在宫中生存,不可情绪外露,否则便有可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
玉扳指也就戴上了,一戴,就是十几年。
荣秋死后,京城再无他容身之地。那玉扳指,便成了唯一悼念那个女子的遗物。
这许多年来,他分不清对荣秋是何种感情。只是想到她,有愧疚,有怀念,有怜惜…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敢再想起她。于是他便明白,或许他对荣秋有感激有感动,唯独不曾有过真心。
直到前年冬天,京郊别院。大雪纷飞,被人一语道破。
怒火汹涌而来,他几乎无法克制那股强烈的杀意。但在最后,他却出手救了她。祥叔不解,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那样做。
今日她成为他颠倒王朝的棋子。原本不该将她带来王府,他也不该与她废话,而是在城门未锁之前,让师良护送她出城,秘密前往百夷,方可保证再无任何意外。
他苟且偷生,忍辱负重二十多年,只差这最后一步。
她原本就只是他用来制衡楚央的棋子,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就如同当年的季风荷。
这一生他学会的是恨,是报复,是勾心斗角,是权谋心机。宽容不忍,恻隐之心,都与他无关。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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