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庙噼里啪啦响起爆竹声,浓烟白光袅袅而起。
名唤迟迟的妖兽幼崽胆子小,刚听个响儿,飞快蹿上山腰。玄微随它去了。这只妖兽玩性大,又粘人的很,在外晃荡几天便忍不住寻主,不必太费心神。
其实,焰火放在夜里才算好看。
再其实,修士平常对个招,擦出的光火往往比烟花更为绚丽。
总而言之,山下那位忙着点火放炮的小弟子,此时笑得合不拢嘴,大约不是因为爆竹。
放完一袋子烟火,萧解羽还有些不舍。
白烟飘在眼前绕啊绕,师尊屏息陪在一旁,问道:“好了?”
萧解羽点头。玄微并指捏诀,傻徒弟忽然唤道:“师……叔。”
玄微停下动作,以眼神问询。
萧解羽直视师尊的眼瞳,一字一句说:“我小时候,很讨厌雪。”
“下了雪,冬天冷得厉害。三九天雪深丈余,常有人冻饿至死。开春雪化了,又要泛洪灾。
“后来,我遇见一个人,从那以后,便没有挨饿受冻。
“但我还是讨厌雪。
“直到有一年,雪积满山,有人……同我一起玩雪。
“那个人……不喜尘灰,不喜水渍,却任由我砸了满身雪籽。
“那天很冷,化雪天总是很冷。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突然不怕冷了,也不怕雪了。
“那一天,”他缓缓抿开笑意,音调渐低,轻不可闻,“我一直……都记得。”
“您说,那个人,记不记得?”
玄微眸光转暗,似有动容。他张口,尚未吐露只字片语,蓦然间神魂惊悸难忍,躯壳心跳欲厥。
宫庙之中,凌波仙君施设的威压展露无遗。
萧解羽惴惴然等待答话,却见师尊神色剧变。
玄微阖眼,再睁开时,寒光凛然。他步入冥界,语调平缓而无一丝波澜。
“等你活上千万年,便不会事事都记着了。”
师尊的背影消失于法阵中。萧解羽怔在原地,百味杂陈。
不对劲。萧解羽心说。
他好像,有些失常。
从踏足凡间界开始,到听见刚才那句话,翻腾的情绪逐渐攀至顶峰。
失望,哀怨,嫉恨,痛楚……
还有……羞于启齿的yù_wàng。
他在心底叫嚣。
不能想,不该想。
可是控制不住。
他捂紧胸膛大口喘息,想甩开绮思,阴暗的念头却无孔不入。
很难受,神魂失控般难受。
他茫茫然往四周看。
天光昏沉。
身后有人唤他:“解羽?”
猛然回身,有人噙着轻淡的笑,缓缓朝他伸手。
于是跌跌撞撞向前,屈膝跪在那人脚边,仰头说:“师尊,难受……”
幻象一碰即碎。
萧解羽心神微凛,并起两指狠力击向鸠尾穴。他偏头咳出半口血,凝眸看向山腰宫祠。
庙宇轰然倾塌。
玄微真人强忍悸痛踏入冥界,闭目调息。宫庙施设的法阵委实不凡,如今他不仅体内魔气翻涌,修为也跌得厉害,无情道所有弊端全显出来了。
萧解羽迟来半刻,扬声唤道:“师叔!”
玄微稍稍压下魔气。萧解羽瞧他脸色不对,状似无意问:“您怎么了?”说着左手拉他的手腕,关切道,“怎么只有筑基期修为?”
两人越凑越近,玄微不大自在,腕上虎口扣得紧,他一下没挣开,只说:“功法所致。”
萧解羽握得更紧,掌心不知不觉上移,右臂虚虚环住腰身:“都说修炼不可冒进。您千万当心啊,师……叔。”
玄微抿紧嘴唇,只待更近一寸,便要推开身前之人。
萧解羽忽然放开他,唇角扬起轻巧的笑:“咱们要去哪里?”
玄微退后半步,沉声道:“酆都。”
酆都地处冥界之南,距他们有万里之遥。
本来眨眼便至的地界,玄微修为不稳,萧解羽便装聋作哑,两人御剑赶往南地。再然后师尊用尽真气,萧解羽自告奋勇带人御剑。
共御一剑,慢腾腾晃悠悠,很适合做些不可描述的混账事。能做的不能做的,萧解羽都做了不少。他记得师尊底线,每每在对方动怒前收手,有意无意弯起眼笑。
玄微却不知该不该动怒。
要说亲昵之举,四弟子百年前做得比如今更加出格。但默许是一回事,抵触是另一回事。未经允许擅自摸手摸腰摸鬓发,这般行径,跟欺辱凡人有什么差别。
徒弟在魔界待了一百年还好好的,跟在他身边两天就长歪了。
很气,不想拯救冥界。
被神君大人嫌弃的冥界活像断了水的蛙。到处土地干裂,河流枯竭。
满目疮痍。
偶尔遇见几个妖修鬼修,很有凡间逃荒大队的风采。
折腾了三四天,两人终于抵达酆都。
鬼王坐镇,酆都留了点稀薄阴气,修士稀稀拉拉多聚集于此。依归元宗的名气,玄微真人到来,鬼王肯定要以礼相待。不巧的是,妖神前几日来酆都做客,两人鬼王没见成,先被妖兵“请”了进去。
妖神也确实担得起“请”字。妖兵劫道时笑容满面,萧解羽这个苦主颇有如沐春风之感。
妖兵热情待人,玄微受得礼遇,萧解羽继续装作将入门的道修,伴随师尊左右,入了酆都铜锣巷。
铜锣巷算妖神某处“行宫”,门面残破了点,里头窗明几净,仆从寥寥无几。
由此可推,冥界掌权者比魔界清廉,与子民同吃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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