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其实没人知道凤姑娘到底来自哪里。她甫一出现,便是以移花宫琴师的身份。江湖人见她纤纤弱质,貌若秋水,便理所当然认定这位琴师恐怕也是廻光从哪一处抢来的,毕竟以廻光的性格,有如此美人,她绝不会藏着。
“若是凤姑娘,踏春确实不及她。”陆小凤叹了口气,眼中的目光却跃跃欲试。
他对移花宫的凤姑娘有兴趣,对这位独步江湖的廻光宫主也有兴趣。绣玉谷他不敢闯,但江上一艘画舫有何去不得?
他刚想对西门说什么,却见他的朋友已经踏江而去,显然对他感兴趣的东西是半点兴趣也无了。
西门一走,陆小凤的兴趣也散了大半,他轻笑了一声,又懒洋洋躺了回去,竟像是从未看见过那艘画舫一样了。
坐在船舱内的一名华裳女子搁下了幕帘,懒洋洋地抬眼扫了在她对面调琴的女子,嗤笑了声。
凤姑娘闻言,指尖微顿,微微笑着问道:“宫主在笑什么?”
廻光的眼神凝在凤姑娘的身上,眼角微微上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脸颊,擦下一抹胭脂后方才懒懒道:“先不提我笑什么,天心月,你的气色好像又差了点。”
天心月容色不改,细声细语:“今日确实耗费了些心神,所以我才挑了桃花色的胭脂。”说着,她竟是嗔了面前的廻光一眼,“宫主不喜欢?”
“喜欢。”廻光着迷地看着她似嗔非嗔的模样,叹气道:“唉……你知道,我总是喜欢你这张脸的。”
说着她竟然探过身去,仔细打量起天心月:“你怎么生病也能这么好看,你要是丑那么一点,我也不至于为你劳心劳力。”
天心月波澜不惊:“宫主这话说笑了。”她抬起浓密的长睫,笑道:“若不是宫主见不得美人迟暮,倒也用不着废这些功夫。”
“见了花开的样子,只有要办法,总是不想见花谢的。”廻光躺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目光依然未曾移开一瞬,她突然道:“天心月,虽然我帮你找到了这个办法,但你也需得知道,你若失败了,我也不会为你而和西门吹雪为敌。”
天心月的手覆上了那把凤尾琴,指若削葱。她目光盈盈,浅笑道:“这是自然的。说起来,宫主前些日子去见沈璧君,可曾见到了?”
说起这件事,廻光便有些生气,她冷哼了声:“只是看一眼,又不是要带回家,堂堂白云城主竟然能小气得只差当场拔剑。嘿,还真当我没见过美人?”她侧过头去,勾着嘴角略有些取巧道:“我们家月月当年名声可比沈璧君大。”
天心月抚着琴听到这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想,又不是什么好名声,这点胜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廻□□完不知好歹的叶孤城,再次转头看向天心月。仿若月光凝就的美人就这样坐在她的船舱里,对花抚琴。她的面色苍白,胭脂鲜艳,却不显凡俗倒更添颜色,这满船的□□,竟然半点也比不及她。廻光觉着,便是整个绣玉谷,也是比不上天心月一笑的。
天心月,廻光初见她时便觉得群芳谷给她的这个名字半点也曾取错。
皎如月,也冷如月。
廻光突然开口:“虽未见着沈璧君,我见着雷纯了。”
天心月指尖微顿。
廻光道:“不及你。”
上官飞燕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冷冷的瞧着天心月,末了才冷嘲了声:“移花宫的鸾凤,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她刻意点出了天心月的身份,为得就是让天心月明白,她知道的远比天心月知道的要多。无论在何种境地里,手握更多消息的人胜算总是要大一些。
所以她见着默然不语的天心月,甚至半笑着说了句:“移花宫的宫主是江廻光,西门吹雪怕是不知道你背后是谁吧,江廻光的名声江湖皆知。怎么,移花宫的宫主如今住不惯绣玉谷,想要万梅山庄了吗?”
她这话说的着实恶毒,连天心月的脸上一时间也失血了片刻。她似是被上官飞燕戳中了最深的痛脚。
她是江廻光的人,她接近西门吹雪另有目的。而这一点,是她万不敢让西门吹雪知道的。
上官飞燕毕竟年轻,虽有着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远没有的狠辣与绝情,但面对挫伤同类这样的事,还是让她从心底里生出畅快的意思来。
她就站在天心月的对面,笑容似黄莺出谷的那声鸣叫,清亮又活泼。她是这么残忍又天真的,瞧着天心月的痛楚,并快乐的笑了开来。
这是她的本性。
是天心月司空见惯了的东西。
天心月忽然笑了。
像是落败了,认输了,投降了。她放弃了一切,只要能保住一样东西。
她目光盈盈,似是薄春的冰面,稍一用力便会控制不了冰下的涌泉情绪。她努力的控制着,轻声问了句:“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上官飞燕觉着天心月说这话大概是疯了。就算是落败了,像她这样卑躬屈膝向敌人讨饶,可真是浪费了她先前对她升起的万般警惕来。
她瞧着天心月,眼里满是不屑的鄙夷。
可天心月仍是这样脆弱的、用着仅剩的尊严掩藏着那一点源自于对一人喜欢的卑微。那样的眼神,怕是连石头都会动容吧。
上官飞燕忽然似想到了什么。
她尚来不及回头,便听见了一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霍天青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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