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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抱恙七日后,驿馆传出了小苏夫人病愈的消息。于是在抵达长安的第十日,魏宫贵妃以公主元淳的笄礼为由,遣人请小苏夫人入魏府。
小苏应许。
魏宫贵妃,母族本也姓魏——如今魏阀便由她的兄长魏光掌管,阖宫上下便称其为魏贵妃。她盛宠多年,入宫即封妃位,深得帝王爱重,膝下一子裕王元嵩,一女元淳公主,又另抚养长大了襄王元彻,因中宫无主,她便是有实无名的后宫第一人。
早些年,她甚至帮着太后照料过昭华,将那位尚在咿呀学语的长公主,当做了自己心里的第一个孩子。
“本王之前与她打过照面,瞧着不像是个刻薄的。再说了,有我在,你谁也不用怕。”
萧策送小苏到了魏府门前,怕她独自一人不自在,本想自己也闷头闯进去就是了,却反被她拦下。没办法,小王爷只好这么安慰着,拍着胸口道:“天塌了,还有我皇兄顶着呢!”
小苏:“……”
哥们,你皇兄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掐死你,必须是真爱啊。
帷帽轻纱之下,萧策只能看见小女子唇角轻弯,笑意浅浅绽在唇角,柔美得如同海棠垂露。
她不能出声,想了想,索性便抬手扯了扯萧策的衣袖,权作安抚。
小王爷这就不再说了,仔细看过去的话,他的耳根还有一点殷红漫上,直到小女子带着侍女消失在府门之后,这点热气也不曾退下。
小苏夫人是魏府贵客。
她自知身份,来得绝不算迟,比约定的时辰至少早了一刻。可被魏府婢女一路引到后园时,尚未走近,竟已能听见说笑交谈之声。
……且个个耳熟得很。
小女子唇边笑意渐浓。
元淳公主也在笑。
她容色娇艳,眼眸澄澈,锦绣宫装越发称得她肤白如玉,细腻无暇,笑意自眉眼舒展而来时,就像是一朵盛放的桃花飞雪。
——这是魏帝最重视的女儿,曾当众言道,要为她选遍所有世家子弟,只有天下最出众的儿郎,才配得起他疼爱的女儿。
所以元淳公主年已二九,直到这时才要准备笄礼。
梁魏和亲之后,她就将嫁予自小喜欢的那个人,作为定北侯夫人,随同夫君燕洵远赴燕北。
而这是元淳一生的心愿。
如今美梦即将成真,女孩儿显然快活得不得了,眉眼之间盈满了光彩。哪怕母妃要请一个素未谋面的外人来做她的笄礼正宾,也半点不能减损她的快乐。
她甚至能挽着魏贵妃的手臂,饶有兴致地在问:“儿臣都听母妃的。可是,听说那位夫人言语不便,母妃今日请她来……”
时人书写多用竹简,那位夫人若当真不能说话,莫不是要一字一字写出来才成?那也太累人了。
“这你不必担心。”魏贵妃实在是爱极了这个女儿,今日利用了她笄礼的名头,心里多少有些抱歉,便拍了拍她的手,“本宫请来了能‘看’懂小苏夫人所言的人。”
元淳一愣,倒是坐在下首的元嵩反应极快,立刻看着对面笑道:“好呀,我原还说呢,今日是什么风请来了我们的冷公子,原来如此。”
对面的人眉眼不抬,沉默一瞬,也只是略微颔首,算是应下了裕王的打趣。
他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
魏贵妃却真的是不知该说什么。
这其实不是什么妥帖的办法。
此世,男女大防虽比前朝松懈许多——但看元淳自小如何与这一群门阀子弟相处就能知道了,可小苏毕竟早已出嫁,这宇文玥却至今未娶,若让他逐句逐句去读江左盟夫人的唇语,场面总是有些不好说。
——可是,她没有办法。
看着被侍女引来的那道身影,在对方摘下帷帽之前,魏贵妃的心里仍是想着:圣命难违,皇上有意借机探听梁国与江左盟的虚实,她除了尽力配合之外,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一如当年皇上要以昭华出降,哪怕她跪在帝王面前苦苦求情,也无法让他改变主意一样。
又如皇上执意要将淳儿许配给燕洵,她这个做母妃的,就算再如何哀求,也无法让他收回圣旨。
——说到底,后宫之内,朝堂之上,又有几人不是身不由己呢?
魏贵妃心内悲冷。
可这一切的凄凉,悲怒,以及不可细想的怨愤……都停滞在帷帽摘下的那一刻。
魏贵妃怔怔看着那折身行礼的小女子,脑中反反复复只剩下一句话:
——万幸,此女已然出嫁。
万幸她已有所归属。更万幸的是,她所归属的那人足够令人忌惮,使人纵然心有妄想,也绝不敢对着这小女子动什么手脚。
魏贵妃看着那张脸,甚至觉得自己突然就能懂得了,为何当年的小杨妃能盛宠不衰,自她以下,六宫粉黛再无颜色。
——莫说是要独宠一人,若小杨妃也如小苏,那么,便是再为她烽火台上戏诸侯,断送江山千秋业,又何妨?
又有何妨?
那个瞬间,魏贵妃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凝目望着下方的小女子,不知不觉间,竟然伸出了手去……
——“……明心。”
怔忪失神间,她突然唤出了这两个字。
明明是毫不相同的两张脸,明明眼角眉梢没有半点相似,明明……明明她照料长大的那个孩子早就亡故多年,死后甚至不能入魏国宗庙,魂魄无依……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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