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宣帝六年,冬。
祁阳长公主杜杳的名字,就是在这是重新被提及,扬起一片哗然。
早在六年前先帝驾崩,这位公主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逐渐被朝臣遗忘。
只是时隔六年,当今圣上却忽然拿出了先帝的密旨,昭告天下,将恰恰十八的长公主杜杳,嫁给了端平侯孟辞。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封密旨,大多人都惊讶得忘记去思考了。
婚期定在腊月初七,是这一年,最寒冷的一天。
杜杳起得极早,她贯来浅眠,今日又醒得格外的早。
心里不大安宁,就是极暖和的被窝,待着也是浑身不舒坦。
于是早早梳洗了,去檐下看四处雪景。
积雪足有数尺,便如蓬松的棉被,极平滑地将四处都裹得严严实实,万物都像是乖乖地裹着被子安眠。
极安静。
秋水站在杜杳身侧偏后几寸,于是恰恰就能看见一个侧脸。
四处银装素裹,一片银白,于是极皎白的光彩印在杜杳脸上,越发衬得一张脸洁白如玉。
秋水便移不开眼,公主真是好看。
眉平而长,额间一枚朱丹印,画作月牙儿,极尊贵的凤眼微微上挑,眼波像是极沉极干净的潭水。
这样雪白而精致的一张脸,衬上艳红如血的朱砂印,该是艳丽的,偏偏眉眼沉静得将这份明艳压下去,化作清贵气。
秋水忽然心疼起来,这样如花一般的年纪,谁家的娘子不是明媚张扬的。
偏偏,这样高贵的长公主不是。
长公主杜杳,被整整软禁了六年。
这六年,连一丝儿天光都见不得,在方寸之地苟延残喘。
秋水还记得,先帝在时,把长公主视若明珠,搂在怀里千宠万宠,生怕受了一丝委屈。
外人看起来威严古板说一不二的先帝,关起门来,却是举着公主坐在肩头,笑得胡子都一翘一翘的。
就是玉玺上头缺的那个角,旁人不知道,秋水却是晓得,那是长公主年幼无知,拿着玉玺玩耍磕掉的。
“公主,该去准备着了。”
郑姑姑轻声提醒道,于是杜杳和秋水一同收了思绪。
“好。”杜杳垂了垂眼睫,便转身回了里间,倒是没有注意到墙角一闪而过的衣角。
瑾南宫的众人都默不作声地准备起来,虽说事情冗杂,却安静得厉害。
杜杳闭眼去任她们摆弄,心里却开始叹息起来,如今她手里什么都没有了,就是离开了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她恍恍惚惚地上了花轿,再被搀扶着下了花轿,都是恍惚的。
“新妇子到了――”极大的一声欢呼,杜杳微微回神,便听见耳边嘭地一声,再就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响。
杜杳微微掀起眼睫,眼前浓烟滚滚,四处都是人,挤满了看热闹的平民百姓,一堆衣衫破烂的小童凑做一团,抻着脑袋去瞧杜杳,眼睛亮亮的,满是羡慕。
有一个被挤掉了鞋,也顾不上捡,直直瞧着杜杳,蜡黄的脸上满是不掩盖的向往。
杜杳对他微微一笑,将心里的酸意压下去,便移开眼,极端正地举着团扇,迈开步子往端平侯府里走。
一阵极凛冽的寒风吹过来,杜杳十八幅的赤红裙摆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广袖鼓涨欲飞。
鹅毛般的雪花呼啸着扑打过来,落在幺红的衣摆上,明艳得惊人。
那丢了鞋的小童远远地看着杜杳,目光呆滞,只见白茫茫一片天地中,一个艳红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端平侯府的地面铺了红毯,走上去悄无声息,杜杳执着团扇,脊背峭拔如一支修竹,余光便将堂内的人一览无余。
最先瞧见的,便是一个精瘦的老人,极清瞿的一张脸,须发皆是花白,唯独一双眼锐利而明亮。
正捻须微笑。
杜杳执扇柄的手紧了紧,于是泛出森白的骨节来。脸色也苍白起来,越发衬得眉间朱砂印幺红艳冶。
内阁首辅林修,手揽大权,当初一剂汤药送走先帝的人,也是把她关在瑾南宫六年的人。
杜杳一步一步走过去,再看不见林修,僵硬的步子才重新轻缓起来,于是腰间环佩叮铃声也清脆了几分。
于是她看见了端平侯孟辞,该成为她夫君的人。
着朱玄二色的玄端,萧萧肃肃的模样,应当是极好的风度姿容。
杜杳只一眼便移开眼,看向孟辞身后的人。
坐着一个妇人,那夫人身姿纤瘦,端端地坐着,艳丽得有些扎人的眉眼极冷,就是笑着也盖不住里头的不悦。
孟辞的母亲,赵氏。
杜杳记得,上次在宫里,她悄悄去找阿梓,却无意间走错了路,在屏风后听见赵氏与心腹抱怨。
赵氏说,这样一个公主,说好听了是身份尊贵,想必事情也多,说不好听了,就是个倒霉星,沾上了便要与林修对抗起来,往后不知道要被拖累得多厉害。
便开始算计起来,她听见那心腹对赵氏道,六年过去了,长公主手里什么权势都没有了,不过担个虚名。落到赵夫人手里,看不惯,随便使个手段囫囵杀了也是了,与首辅大人打个招呼,左右有益无害。
后宅里,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多了去。
杜杳虚虚浮浮地在心里笑,也是,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
就是父皇给她留的底牌,也在这么些年,被林修一点一点除去,她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倚靠的。
可就是没有什么依靠的,有她这个人在,林修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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