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寂寞的,因为他会一直陪着我,直到我死去。”九方梦把手放在心口,微笑道。
她翻身上马,最后看了莫煜一眼,策马离去。
莫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才转身回城,路过畅音园时,忽听里面传来阵阵曲笛声。
他脚步微顿,转身走了进去,戏台上,程玉楼正带着小戏子们在排着戏,见他进来,带着众人向他下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莫煜笑了,“你与朕也算是故人了,免礼。”
程玉楼带着众人站起来,莫煜问,“在排什么?”
“回皇上,草民正带着他们排《南柯记》。”程玉楼笑答,“国丧三年不得宴饮行乐,闲也无事,旧酒装新瓶,就把久不演的旧戏重排一遍。”
“那为了朕唱一出可好。”莫煜笑问。
“草民遵旨。”程玉楼拱手拜答。
莫煜坐在席位上,看着程玉楼扮着淳于棼上场,做手指疼状,口里唱道,“哎也,焚烧十指连心痛,图得三生见面圆。小生虽是将种,皮毛上着不得个炮火星儿。今为无边功德,烧了一个大指顶,倒度了檀萝生天,如今老法师引我三十三天位下,又烧了这一个大指顶,重上天坛,专候我爹爹公主升天也。”
这是《南柯记》的最后一出《情尽》,《南柯记》讲的是游侠淳于棼酒醉后梦入槐树中的蚂蚁国后被招为驸马,后又任南柯太守,政绩卓著。公主死后,召还宫中,加封左相。他权倾一时,最后却是被逐。待到他醒来时,却发现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被契玄禅师度他出家。
莫煜知道这出戏,讽刺世人追名逐利,却看不穿一切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不过是空花浮影,一场幻梦。
戏台上,程玉楼又在唱,“……人间君臣眷属。蝼蚁何殊。一切苦乐兴衰。南柯无二。等为梦境。何处生天。小生一向痴迷也。咱为人被虫蚁儿面欺。一点情千场影戏。做的来无明无记。都则是起处起。教何处立因依。”
莫煜边听边笑,曾经的他亦是如此,追逐着那些镜花水月一般的名利,不知帝王真正的意义为何,还好还好,他已梦醒。
“笑空花眼角无根系。梦境将人殢。长梦不多时。短梦无碑记。普天下梦南柯人似蚁。”
情仇爱恨,争名夺利,到头来不过是大梦一生。
戏罢,莫煜问程玉楼,“听说你替莫瑜和离轩都各写了一本戏,为什么不替先皇也写一本?”
程玉楼拱袖道,“先皇一生功过岂是我等可以评说。”
莫煜怔了一下,又笑起来,“你说的对。”
莫涯的一生功过,岂是他人可以任意评定。
***
五年后,西北玄甲军军营里,莫瑜正在校场中练着兵,一旁叶素忽然道,“北岭有了一支新的铁骑,世人都说那个少年将军极有当年离将军的风采。”
莫瑜淡淡笑了,南昭终是做到了,三年前,他让南昭离开玄甲军去北岭,就是希望他能够离轩的心愿,继承离轩的遗志,光大南氏之名。
“我听说九姑娘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去麓山行宫。”叶素又道。
“那里的蓝花楹,这时候应该开花了吧。”莫瑜笑道,“好想去看一看。”
“为什么不去?”叶素急急问,五年过去,莫瑜却始终不婚娶,为了什么,他怎么会不明白。
“因为不够资格。”莫瑜笑,他终究是没有让九方梦履行与他的三年之约。
***
九方梦背着宵练剑站麓山行宫的中门外,她满面风霜,一身旧衣,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挽着,一如她第一次到这里来时那般狼狈。
她望着麓山行宫的匾额,匾额上是莫涯亲自题的字,忍不住微笑。
这五年来,她履行着她的承诺,四处行善助人,走遍天涯海角,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
只是无论如何,每一年一到了这里蓝花楹盛开的时候,她都会不远万里的赶到这里来,就为了看一眼莫涯亲手植下的那片花海。
麓山行宫的中门渐渐开了,就如她第一次到这里来时那般为她而开。
她的目光穿过大开的中门,远远望见那花园里,蓝花楹高高的树顶,蓝紫色的花朵汇成一片海浪,在夏日的风中起伏摇曳着。
就像一场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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