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砚同乔玉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
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景砚从宫外进学回来,陈皇后笑意盈盈地对他说宫里新添了一个侍读,颇为天真可爱,稚气未脱,惹人喜欢。
景砚本没什么兴趣,却被陈皇后催了几声,要那孩子回来吃点心,只好提着灯笼,顺着后院的画廊一路边走边找,忽然听到左侧里发出不小的动静,便瞧见不远处的花丛里藏着一个身穿枣红衣裳的团子。
景砚长眉微皱,走下台阶,离近了去看。
那是个生的极为漂亮精致的孩子,才不过八.九岁大,五官里已经能隐约瞧出以后会出落成个美人,唇红齿白,一笑起来有两个圆圆的梨涡。加上皮肤雪白,被枣红色一衬,更显得如珠似玉,在黑夜里似乎都能生出莹莹的光。
可惜了这么漂亮文静的模样,却在花丛里顽皮地扑萤火虫,扑了好半天,滚了一身的泥,纸糊的笼子里却没有一丝光亮。
笨手笨脚,一个也没捉着。
景砚走到他的身边,提着灯笼,乔玉抬起头,泪水盈满了眼眶,似乎立刻就要掉出来。
他软声软气地求面前这个从未见过的人,“小哥哥,你能替我捉几只萤火虫吗?”
那天夜里,景砚在外头玩了大半夜,捉了许多萤火虫,装满了乔玉的那个小笼子。
终于叫乔玉破涕为笑。
景砚明白,是自己不愿看到乔玉因为有什么求不得而哭。
自那以后的三年,景砚在乔玉身上费了太多的心思,也不缺这最后一点。
不过也只有这么一回了。
他们日后最好是再也不相见,若是见了……
景砚的心头忽的一滞,他不再想乔玉了。
约大半刻钟,皇帝的旨意果然到了。
传旨的御前的太监总管梁长喜,他自雨雾中走了过来,生的高而瘦,身着石青长袍,黑色长靴,袍边滚着金线,双手捧着圣旨,身后跟着两个随侍的小太监,在左右撑着黑伞,一滴雨也漏不到金色布帛上头。
梁长喜跨过门槛,那两两小太监急急忙忙收了伞,也随着他的脚步踏了进来,黑伞滴着水,在寂静的正殿中听得分明。
梁长喜皱着眉,偏过头呵斥,“你们是同哪个学的规矩,敢把滴着水的伞带进主子的地方?”
左右两个小太监被骂得瑟瑟发抖,连忙又跑出去,收拾黑伞去了。他们不是不懂对主子的规矩,可是更懂这宫里踩地捧高的规矩,太子都快要不是太子了,谁还要把景砚当一回事?
梁长喜却不会,他在元德帝身边二十余年,位子坐的很稳,生性也格外平稳沉着,轻易瞧不出喜怒,哪怕他知道这封圣旨上写着什么,都不会对景砚有任何不规矩。
旨意不出所料,确实是废除太子的。原因也不过是那么几条,说是太子景砚天资愚钝,学识不精,待人不诚,结党营私,不能身负天下万民,不堪为储,又不孝不悌,降为庶民,囚禁于太清宫,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周明德经历过如此多的风雨,都不敢再听下去,只用眼角余光瞥着景砚的背影。景砚动也未动,跪了半响,才磕头谢旨。
元德帝另吩咐了一句,说是无论是父子,还是君臣,都与景砚无话可说,不必再相见了。
确实是没有再相见的必要了。
梁长喜办完了这件事,金甲禁卫浩浩荡荡走了进来,要将景砚带往太清宫,竟连一刻都等不得。
景砚面色冷淡,凤眸微阖,眼里没有一丝光亮,偏过头,望着身旁跪着的周明德,这大约是最后一面了。
他想了片刻,道:“到了下头,见到母后,替孤带一句话。就说,皇恩浩荡,不必再忧心孤了。”
周明德听了这话,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捉住了景砚的宽袖,爬起来想要再同太子说上几句,可带刀的禁卫头领已越走越近,气势逼人,近在眼前。
景砚偏过头,声音轻到近乎于无,“还有一句,那些人,一个一个,都会下去陪她,让母后别太着急。”
他说这话时,露出了这些天来唯一一个笑来,轻薄得似早春的一缕风,话语里透着刻骨的阴鸷冰冷,却不禁令听着的周明德心神一颤。
周明德一怔,他忍不住想,这便是他们的太子。若是等上数年,太子再大一些,能够插手朝堂上的事,陈家、皇后,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禁卫将景砚团团围住,于一片刺眼的金黄之中,拥着离开了东宫。
周明德只能隐约瞧见景砚颀长清瘦的身影,他没有一刻停留,渐渐消失在了雨雾之中,从此往后,山高水低,再也不会相见了。
太清宫是宫里最偏僻的地方,相传太.祖入主天下后,有一位皇子觊觎皇位,忍不住心生反意,被太.祖察觉,便被终生关押在太清宫中。自此以后,太清宫就成了囚禁皇子皇孙们的场所,短短二百余年,数不清的龙子凤孙死在这里头。
皇位之争,自古皆是如此,容不得半点温情。
一行人走到太清宫时,夏日的天都快黑了,雨却还未歇。太清宫一贯不是什么好地方,围墙极高,足有十二尺余,上面慢慢地覆盖了三寸长的细长铁针,以防有人攀越。除此之外,周围连一棵高树也没有,抬眼看去,若是有什么动静,一览无余。围墙和铁针修整得很好,可砖瓦破旧,台阶碎落,都塌了一半都无人可管。
景砚收了伞,正欲推门而入,只听得梁长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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