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然而目光茫然无焦距。他好像又回到幼年,骤然的黑暗唤醒他心底那段恐怖的经历。就像溺水者紧抓住横木求生,他虚弱地对别蜂起恳求道:“帮我点个蜡烛吧。”
别蜂起一愣,继而难以置信地笑起来:“你不是怕黑吧?”
这小子惊马山匪不怕,刀剑血腥不怕,威逼惊吓不怕,那么淡定一个人,居然怕黑?!
江笠紧紧地一闭眼睛。
别蜂起本想趁机嘲笑江笠几句,却见江笠面色惨白得过分,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心中便有些不忍。
算了,今天就不乘人之危了。
别蜂起起身要去点灯。
手被江笠一把攥住。
“怎么了?”
江笠轻轻打了个寒战:“牵着我的手。”
别蜂起凝视了江笠半息,忽然大步上前,将江笠拦腰抱起来。
“别怕!我在呢!”
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江笠无助地靠在他怀里,木然地“嗯”了一声。
别蜂起单手托着江笠,也不去找火折子,右手往烛台灯芯上一拂。
数十根火苗“呲拉”窜起,烧得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没事了。”别蜂起温柔地注视着怀里的少年。没想到这小书生还有这么柔软的一面,倒是挺可爱的!
在一片温暖又明亮的氛围中,江笠慢慢睁开眼睛。
然后,他毫不留恋地推开别蜂起。
脚踏实地后,他先是长长吁出一口气,一颗心还在胸腔里怦怦大跳,脸上却已经恢复从容。
若无其事地拍拍衣袍,他一指对面木凳,对目瞪口呆的别蜂起说道:“请坐。说吧,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别蜂起隼眼一瞪:“你刚才不是这样的……”
江笠淡然一笑,仿佛很羞愧似的摆摆手:“见笑,见笑!”
这书生!
是不是白眼狼不知道,但可以确定,一定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别蜂起又好气又好笑,只能狠狠地往旁边一坐。
他本就是灵光一闪,跑来吓唬吓唬江笠,哪有什么正经事好说?
他抬眼看江笠。
江笠正以指间轻捻狐裘绒毛。别蜂起见他一举一动之间,颇有些云淡风轻的娴雅之态,十分赏心悦目。他从未见谁整理个衣服能像江笠做的这么好看,不觉失了神。
等回过神来,登时尴尬得他想大发雷霆。
他无话找话道:“你体内怎么有骨冷黑气啊?得罪谁啦你?”
江笠想起方才对方窥探过自己脏腑,不动声色道:“骨冷黑气?”
“体内有诡气阻滞,无法修炼玄气?”
“是。”
“手给我。”
江笠伸出手腕。
别蜂起将手搭在江笠脉搏上,凝神细思片刻,眉宇越皱越深。
“在经脉中潜伏太久,很难驱除啊。”
别蜂起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江笠知道他在想办法,故而只是安静等待。
别蜂起停下脚步。
“想起来了!小书生,你真该庆幸能碰上我!因为驱除骨冷黑气的法子,连我爹他们都不知道,我敢说放眼北漠,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而我却刚好就知道一个!”
这还是他在外历练时,一次偶然机会下在拍卖会获得的一份古老秘方。
见江笠目光期待,别蜂起话锋一转,单手撑在桌子上,俯身凑近江笠,勾唇邪笑道:“不过,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求我啊!”
十年了,听说江家已然天翻地覆,换了新家主,那小子也被逐出家族。不知道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玄力到了什么境界。
哎,那小子都快成了他的心魔了。
这次见面真是让人期待啊……
江笠与别蜂起都没兴趣同床共枕。两人协议一人睡一天床榻,一人睡一天贵妃榻。今夜开始实行。
新婚第二夜,别蜂起躺在狭窄的贵妃榻上,手臂枕着后脑勺暗暗期待着这次的银雁城之行。
江笠还未入寝,正坐在油灯下,借着烛光读一卷书简。
就见他脸颊雪白,衣衫空落,间或捂嘴轻声咳嗽起来。
弱不禁风的臭小子,穿的也太单薄了吧!别蜂起皱了皱眉,从床上一跃而起,想找件厚衣服给江笠披盖御寒。
“江轻舟。”别蜂起一脸郁闷。
江笠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了?”
“看来,我暂时去不了南方了。”别蜂起无奈地觑了眼床上的“自己”。两手一搭,表示自己也很绝望。
……
书架成排,将宽阔的空间切割成十几个等宽矩形。
阳光穿过书简之间的间中投射出成千上万道光束。光束中可见尘埃隐约起伏,渺远空明。
江笠就站在这起伏的尘埃中,认真地查阅检索。他在给别蜂起寻找解决离魂之症的方法。
依旧是一身素衣,外搭狐裘披风,举手捧书卷阅读时,神情认真,安谧美好,宽大的广袖柔顺地垂落下来,露出一截瘦削苍白的手腕,又平添几分飘然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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