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遥问:“买给我吃的啊?”
陈嘉说:“我做给你吃。”
“做”草莓怎么做?周遥然后才看明白。陈嘉就是在灶上架了个小平底锅,开始熬糖稀。
老北京人做糖稀,他们在大街上是看过的。大街上经常有摆摊的手艺人小贩,吹糖人卖糖人。周遥以前抱怨过一句,“大街上的太脏,都是土,他们还是拿嘴吹的,咱俩别吃了。”
陈嘉熬了那些糖稀,再把每个草莓蘸着裹一层糖稀,用竹签子串成一串一串的,插在一块泡沫塑料上,晾着。
“这么好啊……谢谢,好吃。”周遥由衷地说。
“还没吃呢,你就说‘好吃’。”陈嘉垂着眼睫。
“你做的啊!”周遥煞有介事地说。
“我第一回做,我也不会。”陈嘉撇嘴一笑,“好像、好像应该是这么做的吧。”
陈嘉这号人,是不会跟谁说感谢的话,不会讲“救命之恩小生没齿难忘”之类膈应的,就用行动表示一下。陈嘉如果对谁好,温柔了,体贴了,就是把“感谢”“想念”和“舍不得你”这类的话,一股脑都表达了。
不可描述的微妙情绪一晃而过,俩人又开始扯,周遥说“那我先吃吧不好吃你就甭吃了”,陈嘉说“你丫先等会儿还要冻一下呢!”
他们就直接把那块扎成大刺猬似的塑料泡沫放进他家冰箱。过会儿再拿出来,就是简陋版的冰糖草莓。
周遥张嘴接着:“来,给我一口来俩!”
陈嘉负责端着,周遥就负责撸。
“生日快乐啊……”陈嘉大爷嘴里含着冰糖草莓,含含糊糊地祝福了一句。
“唔。”周遥忙着吃呢,应了一声。
“你是天秤座?”陈嘉忽然问。
“啊,是啊。”周遥说。
陈嘉笑出声:“天秤座才真是……你们那边儿是不是应该说,‘老难看了’!”
周遥:“……”
笑啥笑啊你?好烦啊,就你美!周遥直接迈开腿骑了,压着拱着直接把人骑到床上去了。
草莓是甜的,冰糖是脆的。透心儿凉的,真甜。
“我们嫌弃人的长相,一般说你这人特‘磕碜’!”周遥笑说。
“好吧,”陈嘉也笑,“老磕碜了你。”
“我没你磕碜!”周遥去捏陈嘉的脸。
“呵。”陈嘉一笑。
周遥压在陈嘉后背上,牢牢地箍着人,把陈嘉箍在他怀里,抱得很紧。陈嘉仍然没有反抗,没跟他一般见识,就趴着任凭蹂/躏了……
两人贴着抱了一会儿,身上每块肉都贴着,抱得紧紧的,就是心里挣扎时,给个无声的安慰。
周遥问:“我寒碜了么?”
“不寒碜。”陈嘉说,“你倍儿好看的。”
俩人低声笑了一会儿,很有默契。
周遥还是觉着攥不住这个人。陈嘉好像随时都会从他怀里挣脱,掀翻他,踹走他让他滚蛋了,随时都会从他怀里跑掉。这与他是否转学离开这座城市都无关的,哪怕能留下来朝夕相处,也一样的。他其实特别怕陈嘉,又喜欢,又忌惮,又茫然。
这人隔一阵就抽他一巴掌,再喂个甜枣;过两天又抽过来一巴掌,然后又变出个甜草莓喂他。
抽他心的时候他是真难受、别扭,觉着受不了这小子了,可又舍不得那仨瓜俩枣儿的甜头,真没出息。
毕竟,陈嘉只有对他才笑一下。
陈嘉只给他一个人做过冰糖草莓。
第二天他俩约好了踢球,估摸也就是小伙伴们的最后一场球了。
他就要转学回去了。那时国企工厂以及事业单位的工作调动很不容易。当年从大城市出去到三线、到东北、到边疆地区支援建设的大拨工人和技术人员,很多人都惦记着想回来。时代变了,人心也在悄悄地起变化。人人都有私心,都渴望为自己和子女争取更优越的生活,这时候再讲无私奉献、自我牺牲,就真是蒙大傻子了。
想回来的人太多,大家就只能各凭本事,各走神通。像周遥他爸周凤城这种情况,当初是作为高级技术人员去支援东北重工企业的。第四机床厂其实非常想留他,想给正式身份,但就没有这个名额。国企正式职工,是有数目的,当时都由北京市劳动局统一分配,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想要从外地调动工作关系进这个工厂,就必须从这个厂子里调出去一位,去哈尔滨,两相对换。
一个户口进京,一个户口出京,这样才行。可在当时情势下,东三省的重工业经济早已不如建国时的地位,内部风声都不太好了,可能要大规模改制,大家都开始琢磨南下呢,谁还愿意出京北上啊。
所以,周凤城的这个工作关系,暂时没能办下来,他就仍是一位领着高薪的合同工。若论工资津贴和各种待遇,他可比蔡十斤、瞿连娣这些人高多了,但是论身份,他就是合同工,而蔡十斤瞿连娣甚至唐铮的爸爸,在后勤锅炉房看大门的,都是进厂已经二十多年的“铁饭碗”正式职工。
而周遥妈妈那边,情况也没多么轻松,因为学校也是走名额指标的,一个指标就卡死多少英雄汉。大学是由教育部门按计划分配老师的名额,每年评职称都有名额限制。他们音乐学院,十多年间都没有评过职称,从77年恢复高考教学之后,很多助教都还没有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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