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彬对宋好年道:“你不用给雪娘行礼,他受不起。”
雪娘神色中没有一点儿不驯,只管点头,腊梅越发觉得雪娘可怜。
宋好年正色道:“小嫂子能治好我娘子,别说是行礼,就是要我跪下磕头也使得。”
雪娘吓得连忙说:“使不得,使不得!”
陈彬看她一眼,她才慢慢收敛惊容,作出不好意思的模样来,小声说:“哪里当得起你那样。”
雪娘心下暗暗叫苦:宋好年对自个儿的来历没有半分自觉,行事只当自己是个农夫,可她是晓得的,这等事体日后查验起来全是大罪,早知这样麻烦,她倒不如不露这一手的好。
陈彬和雪娘待了半日就走,临走对青松道:“多放你两日假,赶明儿回去可得好好做活。”
青松响亮地答应,送走他们两个人,回来帮他姐收拾陈彬带来的东西,一个盒子一个盒子打开看,里头尽是些燕窝、人参之类的东西,看得青松直咋舌:“这得有几百两银子罢?”
再是豪富的人,出手成百上千两银子也令人心惊,偏这些个东西又存不长久,到底只能进人的肚子,放得时间长了药性全无,反而浪费。
百合叹口气,把吃食先挑出来,剩下几匹绫罗绸缎,颜色轻的不经放,便要预备尽快做起衣裳来穿,质地厚重、颜色浓郁的那些,放三五年也没事,便装在樟木箱子里,免得被虫吃。
腊梅、青松姊妹两个回来,定要回柳山村看看,百合生病的事情还瞒着李家二老,这些日子只有宋好年回时不时回去看看,好些日子没见百合,朱氏还骂:“大妞个没良心的!”
又跟宋好年说:“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看你比大妞孝顺。”
宋好年好脾气地笑,又替百合辩白:“她这几日身上不大好,来不了,特特嘱咐我来哩。”
青松替他大姐委屈,才要说话,被宋好年一个眼神禁住——宋好年可不敢叫丈母娘晓得百合的情形,依着丈母娘一向的做派,她倒不怪姑爷,可百合会被她骂个半死。
从山上下来,白水河边好些人吵吵嚷嚷地在那里捞鱼,青松看得技痒,也要去。
宋好年说:“你会凫水不?”
青柳镇依白水河而建,镇上的男娃得空便要去戏水,大人禁都禁不住,个个都是凫水高手。青松是山上长大的男娃,按理说应当不会水。
青松说:“我说实话,你可别跟大姐说。我小时候见天儿往镇上跑,早跟着他们学会凫水,家里人都不晓得。”
腊梅立起眉毛戳青松一指头:“没叫河水卷去,算你命大!”
青松笑嘻嘻地脱下外衣叫宋好年拿回家,一溜烟跑到河边,脱得只剩一条裤衩,拿鞋子把衣裳压在鹅卵石上,混进人堆里,一会儿就分不清哪个是他。
宋好年对腊梅道:“他有分寸哩,倒是想想他捞上鱼来,今儿吃啥。”
要吃啥,还得病人说了算,百合两眼亮晶晶地说:“做小鱼贴饼子吃吧!”
腊梅二话不说去地窖开面桶取玉米面,掺些黄豆面和白面在里头,先用罗筛过两遍,揉成面团放在暖和处饧面。
不到一个时辰,青松笑嘻嘻地回来,头发上直往下滴水,一手提着他的衣裳和鞋,另外一手提着一串小鱼,用马莲草穿过鱼鳃串起来,还没死,正张着嘴动弹。
腊梅连忙接过鱼放在水盆里,宋好年顺手接过盆去外头杀鱼。白水河里生的小鱼鳞片极细,可以直接吃,连刮鳞都不需要,掏出内脏和腮,洗去脏污,只剩下白生生的鱼肉。
把鱼稍微晾干一下,拿红薯淀粉滚一遍,在铛里放一点点油,煎到两面金黄。
另外起个锅,用油爆香葱姜,去年留下来的干辣椒切碎放几颗进去,小鱼放进去,再把豆瓣酱用温水化开,淹没小鱼。
一边煮鱼一边把才饧好的面团用手捏成巴掌大的饼子,贴在铁锅边缘,盖上锅盖。大火将国中汤汁煮开的同时,热力也传导到饼子上。水开后撤掉两根柴,再炖两刻钟就得。
煮饭、蒸饭讲究一口“气”,中途掀锅盖容易泄气,让饭食不那么鲜美。腊梅一直到估摸着饼子全熟才掀开锅盖,一团热气扑出来,熏得她脸红红的。 锅里鱼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铁锅边缘金黄色的玉米饼也正散发着香味,腊梅取铲子,小心翼翼地把饼子铲下来,贴着锅边的那一面焦黄酥脆,没贴锅的一面松软,靠近鱼汤的下缘还沾了些鲜美的汤
汁,更令人垂涎三尺。
饼子全起出来,再把炖得酥烂的鱼带汤汁盛进汤盆里上桌,招呼大伙儿来吃饭。
这鱼是才杀的活鱼,鱼肉鲜嫩紧致如蒜瓣,吃在嘴里细密弹牙,汤汁微咸微辣,更衬出肉质鲜美。
玉米面饼子不需要加别的东西,仅玉米本身的味道就足够美味,黄豆面和白面又增加了口味丰富的层次。
一口饼子一口鱼,吃得不过瘾时还可以把饼子掰碎泡进汤汁里蘸一下再吃,又是另一种滋味。
腊梅一边吃一边道:“盆里还有几条鱼,不够再做顿菜,明儿给大姐煮鱼汤吃。”
这是她偏心百合,不然那几条鱼收拾干净,油一炸,下酒也美味。
百合只管笑眯眯地应是,并不推辞,腊梅感到十分满意。
天快黑时迎春来看百合,不晓得是不是这些日子苦夏的缘故,迎春瞧着精气神还不如百合这个病人,姊妹几个跟她说话,她也半晌反应不过来,全无往日的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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