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熏沉吟片刻幽幽地打量方春旎,不觉哑然失笑,她眉梢微挑,透出几分含酸道,“姐姐果然用心良苦,一心一意都为了哥哥,如此犯险。”
二人目光对峙,方春旎却不由躲闪开流熏的眸光,侧头自嘲的一笑,“不得已而为之。我本是想,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戏总是要收场,只有打了十二皇子盗来灵药个幌子才能让外祖父和满府人深信不疑。”
“一石二鸟,果然高明。继母和封家有口难辩,哥哥一定会心灰意冷答应离开谢府。否则,哥哥不会答应离开谢府分门立户,若是哥哥在谢府房檐下任长辈左右一日,旎姐姐同哥哥的婚事随着哥哥的仕途飞黄,就更是难上加难。除非……哥哥既然能忍这么大的羞辱也要回谢府来认祖归宗,心里就坚守着一份对家族的责任。除非,有什么事儿让他一回谢府想起就生不如死,让他颜面扫地无处存身……”
方春旎的面色时青时白,窘然一笑掩饰,“熏儿你说些什么,越来越糊涂了。”
流熏凑去哥哥病榻前坐下,轻轻为哥哥擦去唇边的药汁,“姐姐说,听小丫鬟嚼舌说起继母封氏挑唆父亲责打哥哥,可流熏怎么听说,四婶婶昨儿可也似牢骚了哥哥什么话,惹得爹爹勃然大怒,要痛打哥哥。又是谁放的话给四婶婶,如今四婶婶还能对谁言听计从?为了哥哥好,怕姐姐心里也另有打算吧?这苦肉计可真令人佩服。三国时周公瑾同黄盖试一出苦肉计,那是愿打愿挨,姐姐可是借了哥哥的皮肉和颜面,成全了自己的好事了。”
“熏儿!”方春旎气恼地喝一声,她怔怔地凝视流熏,眸光里的愤怒渐渐模糊,化作泪水如断线珍珠滚落,凄然地啜泣,她抿咬了唇道,“是,我是有私心,可你何尝不是?为了赌一时之气,为了报仇雪恨,你不惜让你哥哥躺在刀尖上,任人宰割。便是今儿我不火上浇油,谁保你哥哥他就日后在府里安枕无忧?难道当年合欢通奸一事也是我设计诬的你哥哥?难道当年那本不堪入目的春宫图册也是我放去你哥哥书房?可你,你分明知道俊表兄性子谦和柔顺,你可想过他日后如何在谢府存活?封氏舅母奈何你得你,日后只能来拿俊表兄扎筏子寻仇。便是那官儿,我看他都不必去做的,爬得高,死得快,封家和怡贵妃岂能容了他?谁还能保他?反不如做个五湖散人,还留条性命清白。”
流熏满腔气恼,才要开口,却不想再去驳斥她。春旎不过是个小女子,那个年纪,毕竟有些小心思,而她却是重生一世。春旎姐姐是真心对哥哥好,这是无从质疑的。如今,她在府里的最大盟友就是春旎姐姐这医仙,若是她们在内讧,怕是日后复仇的大计更是渺茫。
二人沉默片刻,流熏问:“你待如何收场?”
“十二殿下定会不辱使命,春旎会看相,十二殿下绝非凡人。那一枚药丸对他来说举手之劳。只不过,我也不想暴殄天物,伺机归还了就是。明儿一早,表兄服药醒来,府里上下定然喜出望外,更无人去追究此事。表兄有今日之辱,定然心灰意冷,熏儿,还要你设法去点给祖父,那军机亟需一行走的章京的事儿……”
流熏此刻心里百感交集,不知是她糊涂,还是旎姐姐太过决绝。
昔日那纤柔温驯的旎姐姐,难道是自己太不懂她?
流熏起身道,“那哥哥就拜托姐姐了,流熏去看看十二殿下是否回府了。”
流熏离去,却不想回房,就在三省斋外的竹林徘徊。沙沙的竹叶声,婆娑的疏影,她踩了一地清冷的月色,徘徊月下。不知为何,她却记起了远方的他。若是珏表兄此刻在府里,是否会为她指条明路?是否会替他救哥哥呢?
她不由从怀里摸出那精致的小盒,打开来看她这些日子不舍离身的那对儿红豆小人,也不知他人在边关何方,也不知是否同来望一弯弦月?更不知他能否早日归来。
嘚嘚嘚嘚一阵脚步声,透出些凌乱,大夜里有人来?流熏一惊,循声望去,见一个身影疾步向三省斋去。
“站住!”流熏断喝一声,那小厮疾步要跑。
“笑儿,哪里去?”流熏气恼的一声喝,那人立住脚,徐徐的回身,堆砌出一脸谄媚的笑容挪步凑来,“是大小姐呀,怎么,还没安歇?”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流熏沉脸问,“见了我还跑?”
笑儿搔搔头,跺脚叹气,“怎么怪奴才呢,都怪世子爷!”
“世子,他,他如何了?”流熏惊问。
笑儿眨眨眼,透出几分为难,“才大夜里世子爷托人来捎十万火急的信儿,说他犯了个事儿,忘记了一紧要的公函夹在三省斋书房的一本书册里,怕王爷责罚,吩咐奴才立刻去办,取了送去热河营。奴才怕惊动了谢府上下,这才偷偷入夜潜入,谁想,还是被大姑娘你撞见了。求姑娘手下开恩,郡主千岁,大慈大悲,就替奴才遮掩一二吧,奴才受责是小,世子爷若被王爷怪罪,那可是九死一生呢。”笑儿故弄玄虚一脸认真。流熏被他那副滑稽的模样惹得气笑不得,只得问一句,“可还有什么消息?”
“消息?”笑儿挠挠头道,“没了,暂且没了。啊,奴才这记性!”笑儿抽打自己的脸颊跺脚道,“世子爷有个物事要转交给大小姐,可是大夜里的,奴才没随身带来,改明日吧。”
“什么东西?”流熏心头一阵欢喜,又含了几分羞涩问,“可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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