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后的小院两庑两厢,是谢子骏的居所,流熏等人就暂住在此。
流熏立在庭院,望着房顶上干枯的荒草,透出几分颓废,院里两株桃树,也只剩了干枯的枝桠,孤零零的张开臂向天,似在求天公恩赐一两滴雨水。
流熏正要问谢子骏,忽然身后一阵薄薄的凉风,一双冰冷的手捂住了她的眼。流熏一惊,只在此刻,忽然记起来沈孤桐那句“木已成舟”的话,不觉心头一沉,脱口而出,“旎姐姐!”
那手松开,轻轻推了她后肩一下,嗔怪道,“莫不是你背后生了眼,如何就看到我了?”
流熏心头百味翻涌,勉强笑了回头,果然是她。
方春旎一身蓝布花短衫,月白长裙,头裹了兰花布,衬托出一张比先时消瘦了许多的俊脸,清清雅雅的似一朵玉兰花,或是因为她双颊凹陷,反显出那双弯弯的眼乌亮明透,笑盈盈的望着流熏,轻轻拉起她的手问,“听你兄长说,你来了河南,姐姐都难以置信,也不知该是忧是喜了?不过,你我姐妹能在此相遇,也是今生缘分独厚。”
看着她们姐妹亲密的样子,谢子骏解释说,“你旎姐姐的船行到河南就遭了劫匪,险些遇难,靖安候府派来的那位家丁也落水不知去向了。亏得护送你旎姐姐的那位嬷嬷忠义舍身护主,历尽周折在此和我相遇,遍地饥荒,我便留她暂且在此,帮了救助一些灾民留下的孤儿。”
春旎含羞时面颊上飞了一片酡红,对她说,“就是在此给骏表兄添麻烦了。”
流熏心头顿生疑窦,望着旎姐姐,不知为何,春旎姐姐的每一句话如今都要令她费尽思量。
他乡遇故知,春旎欢喜的吩咐丫鬟们帮忙将流熏所带之物放去厢房,又张罗着为流熏安顿。
流熏进了房间,四下看看,倒也洁净简单,这房子颇有些居家的气息,每个角落都布置精致。
“这本是我住的,来不及收拾,熏儿你就在此委屈几日吧。听说,你要去南山七星台?”方春旎问。
流熏踱步四下望着屋内,见中堂上一幅画,画得是墨竹,上面题的却是郑燮的那首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字这画,笔画间传神,力透纸背,分明是哥哥所书。她眼前忽然出现了哥哥那英挺的背影,仿佛出了谢府来到河南,哥哥的腰身都挺直了许多,透出几分坚忍的风骨。
“这是你哥哥那夜信手涂鸦,我却觉得字画传神,讨了过来挂上。”春旎得意道,仰头望着那画,眸光里都满是欣赏崇拜。
流熏取笑道,“都说河南赈灾辛苦,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怎么还有心思吟诗作画吗?哥哥果然好雅致。”流熏看一眼方春旎,心想这若是被爹爹知道,一定打断骨头!
方春旎面颊上立时透出几分窘意,遮掩说,“怕是他当做箴言自勉的。你哥哥这差事,可真是不容易。若不是被逼到绝地,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借了这九死一生的差事。”
听方春旎话音迟疑,流熏心头那点恨意渐渐萌生,她还没来得及质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设计去羞辱哥哥,难道就是为了嫁祸给继母封氏,难道就是为了逼哥哥走出这一步?
但眼下大事为先,她不能让自家后院着火,就强忍了怒火,打量着方春旎,忽然问,“旎姐姐,熏儿来河南前,太子殿下还有一事相托呢。”
流熏目不转瞬的凝视方春旎的眼眸,徐徐地问:“太子说,曾假哥哥之手讨得旎姐姐为他配的一味药,那金黄色的粉末,似是快用尽了,还急得向姐姐讨要呢。”
一听“太子”二字,方春旎周身一抖,旋即强自镇定,含混着避开流熏的目光说,“那药吗?我倒记不得了。只依稀记得,珏表兄曾求我为太子配过一味药,是治那不可告人的病症的……”她迟疑的望一眼流熏,王顾左右而言他,还反问一句,“熏儿你是知道的吧?”
流熏淡然一笑,已深知三皇子所言不假,但为什么旎姐姐要给太子调那味令太子虚乏到人前出丑的药呢?
流熏慨叹一声道,“难为太医院这些老朽,果然是不中用的,反不及姐姐的医术高明。不过,听闻太子被逼无奈,要拿了那药粉去请太医院的洪太医代为调配呢。太子殿下说,洪太医本是同姐姐师出同门的,想必差不到哪里去。”
她试探道,“倒是太子托流熏去姐姐房里寻这味药,看看可还有剩余的,权且应对一阵子。流熏也不懂,就求小姑母代为翻寻了,还真巧,就找到了。”
听到这里,方春旎的腿一软,竟然跌坐去榻上。
“姐姐,你怎么了?”流熏故作糊涂的问,伸手还搀扶她。
方春旎忽然自己觉得失态,嗔怪地甩开她的手道,“你这妮子,就是爱自作聪明。那药和药不一样,同一颜色,同一嗅觉,未必是同一味药。你冒冒失失的把药给了太子,若是搞错了,可不是要乱大事?”
流熏被她一说也惊得担忧道,“哎呀,都是熏儿冒失了,可是,姐姐那个药,该不是什么毒药砒霜吧?”
方春旎打量她,须臾,淡然一笑道,“算了,木已成舟,想洪太医也不是唐突之人,一定是查验后才给太子用的。”
但此后的话,却是愈发的不安起来,就是神色都透出些心不在焉。流熏心头也知了大概,不觉疑虑更甚,难道是她多心了?只是旎姐姐却愈发让她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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