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战场渐渐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得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一面白色大旗迎风飘扬,旗杆下一堆篝火,照亮旗面上一个大大的“张”字。
宋诚安排好警戒,去看过张辅,再逐一探视受伤的军士,水也取来了,伙夫开始埋锅造饭。
“把附近同袍的尸骸埋了吧。”宋诚招呼在一旁歇息的军士,这些人刚刚死里逃生,还有些萎靡。
很多人慢慢走过来,人群中,许清华大着胆子问:“宋公子,敌军会不会夜袭?”大家使出吃奶的力气,才从骑兵的追杀中逃得性命,早就没有一丝力气了,又饥肠辘辘,这会儿出去,要是遇上敌军,岂不是送死?
“对啊。”很多人附和,不是他们信不过宋诚,只是看到一线活下去的希望,不愿就这么丧命。
宋诚道:“敌军不敢夜袭。外围有神机营警戒,他们纵然来了,也不敢靠近。同袍为国捐躯,怎能让他们暴尸荒野?先把警戒线内的同袍掩埋,待驱逐鞑子,再遇难的让袍泽们入土为安。”
泥土地被鲜血染红,到处是尸骸碎肉,惨不忍睹,若不清理,今晚得睡在同袍尸骨上了。宋诚自问神经粗大条,可还是无法安眠。
有神机营同袍警戒,想必安全,明军们开始收拢同袍尸骸,只是很多人被马踩踏成肉沫,只能连泥土一块收拢了。不少人一边收拢一边掉泪,半是因为同袍死状极惨,半是后怕,若没有看到英国公的大旗,飞奔来投,又遇宋诚率神机营相救,自己必然也死得这么惨。
战场上有的是马,伙夫宰杀了,切大块放入锅煮,待马肉煮熟,扎营的地方也清理得差不多了。
军士们狼吞虎咽,许清华等文官吃相好不了多少,一样从鬼门关逃回来,一样狼狈,相比军士,他们对未来更加迷茫。
张辅勉强吃了一点马肉,喝了一壶水,道:“还须防敌军夜袭。”
“是,已经布置好了,还堆了篝火,方便同袍来投。”
古人普遍有夜盲症,天一黑路都看不清,还战啥?所以夜战夜袭很少,少到偶尔有一次,便足以成为传奇,为后人津津乐道。但是防备却是不可少的,警戒一层层铺开,只要有人或马靠近,立即报进来。
张辅很满意,少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和慎密,若是能带领残军熬过今夜,他打算把军队交给少年带,自个儿安心养伤。少年说得没错,他活着,才能让更多人看到活的希望。
从张辅营帐出来,宋诚和顾淳坐在火堆旁吃马肉。顾淳拿起一只马腿啃了几口,突然道:“不吃了。”
“怎么了?”
天黑后,顾淳便开始不对劲。难道他夜盲症严重到这么大一堆火还看不清东西的地步?宋诚担心地看他,现在没办法弄蔬菜水果,维生素更别想,只好以后想办法帮他治了。
顾淳把马腿扔给一个士卒,语气沉重地道:“阿诚,家祖到现在还没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令祖?”宋诚大脑有点当机,怔了怔才道:“提督?”
镇远侯顾兴祖身为神机营提督,却一直不见踪影,难怪顾淳担心,若他尚在,在张辅的大旗竖起来后,应该来投才对。
总不好说节哀顺变吧?宋诚安慰道:“令祖吉人自有天相,或者追赶敌军未回也未可知。”
顾淳把头埋在手心半晌,再抬头,火光下,只见他一双眼睛红得可怕,似乎刚才哭过,只是抹干泪水了。
“阿诚,无论如何我都要把祖父找到,你帮不帮我?”
宋诚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顾淳,从这具身体保留下来的记忆得知,两人是发小,是兄弟,一直结伴横行京城,白天又并肩杀敌,可以说,顾淳是他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现在顾淳要他帮着找人,他怎能拒绝?可是,一旦被瓦剌军追上,唯一的结果就是先被杀,然后被马踩踏,成为肉泥,再难辩认。
宋诚道:“怎么找?”
别的不说,就在刚刚,几千名士卒清扫这一片的战场,收拢的肉泥堆成了小山,遇难者面目难辨,最后只好一块掩埋。
顾淳怔怔看着宋诚,眼泪无声顺着脸颊滑下,淌过下巴,一滴滴落在胸前的铠甲上。
“可有什么物品能够辩认身份?”
“往常在家,祖父腰间一直佩带一块古玉,披甲怕是没有带。不过,祖父曾说过,此玉能辟邪,或者此次带在身上也未可知。”
“传令下去,若有人捡到古玉,上缴必有重赏。”
战场上搜到什么东西,自然揣在怀里,谁也不会傻到交给长官。瓦剌不就是以抢劫为目的才屡次侵犯大明的么?
命令传下去,便有五六人过来,油腻腻的手上摊着各式各样或大或小的玉,纷纷道:“顾公子可要?”
玉对他们来说是奢侈品,不如赏银军功来得实在,只要顾淳看中,随便赏他们点什么,比拿着玉强多了。
顾淳逐一仔细辨认,每辩认一块玉,脸色便苍白一分,最后黯然摇头:“不是。”
宋诚劝道:“令祖是提督,身边有护卫,你不用太担心。”
“英国公何曾没有护卫?”张辅身边的护卫全死光了,他伤重垂死,幸亏宋诚相救,要不然也成为肉泥了。顾淳觉得祖父定然死得不能再死了,想起以前顽皮,惹祖父生气,更加伤心,把脸埋在手心,双肩抽蓄,无声哭泣。
二十万精锐被人家五万骑兵追杀,身为三大营之一的提督没有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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