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穹嘿的一声站了起来,肩上身上的雪粉簌簌就朝下落。那部下看到,乍舌道:“都头,遮没不是一夜都没睡?就算俺们厮杀汉能熬苦,也不是这般熬法,还要姓命不要?”
田穹摇摇头:“倒也睡了个把时辰,夜里哨探洒出去警戒探路,心里头总是放不下,就起身来等他们回来…………俺身子粗,哪有那么金贵,少闭眼睛一会儿,难道就能屈死不成?”
说着他就接过那罐热茶,也不用碗,就使着木勺舀了一大勺出来,倒进口里。热热的茶水加盐加酪再混杂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煮成粘乎乎的一团,喝下肚就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当下就忍不住舒服的叹了口气。
他那麾下看他这模样,忍不住又开口:“十三那小子,手脚伶俐,弓马娴熟——就是俺们军中,他这等人物本事都不算多。不管遇上什么,十三定然都是逢凶化吉的,都头你又何必担心他?”
田穹笑笑,未曾言声。放下木勺擦了把嘴,摇头道:“味道总是不对,一路北来,未曾看到多少女真鞑子,看来都向北面赶去了。在朔州虚晃一枪,将俺们大军调开了,立刻就转而向北,女真鞑子这兵用得实在活!”
他那麾下撇嘴摇头:“活又济得鸟用?听北面下来的弟兄说,应州城塞坚固得很,不比三关差似哪里去。有千人驻守,几万人也打不下来。女真鞑子没多少粮草,屯在那里。就算抗饿抗冻,能撑多久?大军上来,用精拳头也收拾干净他们了…………十三在应州城塞内,更是万安。都头要是心里还是放不下,这次到应州亲眼觑见,就知道俺不是说的虚话…………都头,俺再多嘴一句。既然这么惦记十三,这次事了,认了他当儿子就是。俺们刀头舔血的厮杀汉,生死什么的都平常。要是娶个媳妇儿生个儿子赶不上,有十三在,总有个抱盆打幡的不是?”
田穹当下就给他一巴掌:“你这鸟嘴,也这般盐酱口,你要乐意,到时让你这囚攮的给俺抱盆打幡!直娘贼,想从你这狗嘴里听到一句好话,难丝登天!”
笑骂之中,田穹却将忧心藏在心底。
他也算是老行伍了,地位也略略高些,知道的内情也多点。北面下来弟兄带来消息,除了应州城塞固若金汤之外,却还说应州有数百新附之军,数百降军,自家老底子嫡系,不过三成!
正常来说,对于应州这等坚城,几千女真军马通过在朔州佯动争取的这些时间不足以拿下如此坚城。
可是要是城内生什么变故呢?要知道王贵王将主遣自家北上联络应州的时候,当面交待完军令,反复念叨的就是应州城内可不要生什么变故!
自家这区区几十骑,能不能及时赶到应州?就算赶到了应州,这点力量,又能派上多大用场?
河东大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北上?
萧显谟现在变成了大宋的燕王,荣华富贵俱全,权倾汴梁。难道就忘了俺们这些与他一起厮杀出来的粗汉么?
这些话,也只有藏在心底,再不能说出口的。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见他那麾下突然跳起一指北面:“回来了,直娘贼的回来了!当先的遮没不就是梁猴子?那厮在马背上,腰总塌着,尖嘴猴腮,活脱脱就是一毛猴!”
田穹猛的转头,就见远处雪线间几个黑影跳跃而来,自家弟兄身形都是看得惯熟。远远就能分辨出来,正是夜间遣出去哨探的几骑。
当下田穹就下了小丘翻上一匹座骑,双腿一夹催马飞也似的迎了上去。不多时候两边就遇上。几名夜间出去哨探的骑士脸色冻得又青又白,累得在马背上腰都直不起来了。当先那个颇有三分猴形,瘦瘦小小花名唤作梁猴的军士哆嗦着冻僵的嘴半天都招呼不了田穹一声。
田穹递过一袋烈酒,梁猴抖着手喝下去一大口才好一些,开口招呼:“都头,俺们回来了!”
田穹与他们并辔回转,问道:“如何?”
梁猴想笑,脸冻硬了没笑得出来:“倒是瞅见通路上有女真鞑子夜巡哨探,直娘贼的倒是将这北面通路卡得恁死!不过就凭这些鸟鞑子,还抓不着俺们…………这几个月云内道路俺们也摸熟不少,趁夜潜越过去,俺们这几十人,女真鞑子鸟毛都捞不着一根!”
田穹笑着拍他肩膀:“好,好!赶紧回去踏实睡上半曰,曰头一落,俺们就走他娘。”
梁猴迟疑一下,忍不住又开口:“都头,女真鞑子摆出这个架势,遮没不是真要打下应州?不然按照女真鞑子本事,不应该自家望死路里头钻啊…………这几千女真鞑子,俺也不是堕自家威风,云内军马新军太多,济不得事,俺们是吃不下来的,非得指望河东大军不可!河东大军到底什么时候能上来?”
田穹默然一下,笑骂道:“俺差遣就是一个都头,官身也是八品下的一个什么鸟官儿。如何能知道军国大事?只管杀进应州,摸清那里情形回报就是。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按照俺在显谟身边听来他老人家惯常说的话,俺闲得蛋疼么?”
梁猴不吭声了,在马背上头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田穹却忍不住来了心思。
河东大军,这个时候先锋也该到了罢?领军将主该是谁?按照岳无敌身先士卒的姓子,逃不了就是岳将主罢?要是他领军而来,整个云内,都要士气大振!
要是萧显谟——现在应该叫燕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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