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昏昏噩噩站在堂下,堂上的县尊老爷可头疼死了,按说,本夫杀歼夫歼妇,又是当场杀死证据确凿,他沈老爷只要高调夸奖几句,赏点银子,和蔼地让对方回家去,方不负这一县之尊的身份,可要命的是,他是文官,杀人的是预备役文官,被杀的段天涯是武官。
这真是头疼,弄个不好,引起文武两途争执,别人或许没事,他沈榜沈老爷说不准会被上面抛出去当替死鬼。
走正常审案路线,未免得罪武官,不走正常审案路线,且先不说良心过不起,恐怕也要被同僚上司骂没文人风骨。
真是: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这京县知县不好当啊!沈榜头疼地想摘下乌纱帽挠头。
不过,他也是一榜进士出身,平曰自诩风仪,在这大堂之上万万做不出这种没风度的事情,只好揪眉苦脸,还得拿手遮着。
正在苦恼,外面鸣冤鼓[咚咚咚]响了三声,接着,一抹红色闯进他眼帘。
他放下遮在额头的手掌,先是一愣,好个俊俏的诰命夫人,真是桃夭柳媚,接着,进士出身的沈老爷脑壳不由一疼,顿时反应过来,闯进来的这位恐怕是死者武备将军副千户段天涯的夫人。
不敢失礼,不管怎么说,这位乃是五品诰命夫人,沈老爷干咳了一声,站起身来,“可是段夫人?”
闻人氏没搭腔,小脚儿又往前闯了几步,屁股后面段家的侍妾健妇大脚婆子紧紧跟着,颇为杀气腾腾的样子。
沈老爷一皱眉,到底是武官家的夫人,不懂尊卑上下,就有了些怒气。
还没等他开口责问,闻人氏双手一举明大诰,“妾身闻人氏,状告郑家小官妄杀我家老爷以及我段家侍妾画扇。”
由于闻人氏高举着明大诰,沈榜不得不偏了偏身子以示恭敬,这玩意儿到底是太祖爷颁布出来的东西。
不过,听闻人氏这么一喊,沈榜还是楞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旁边幕友咳嗽了两声这才惊醒他。
“段夫人是不是弄错了。”沈老爷微笑了笑,“这……画扇姑娘乃是郑家的妾……”
他下半句没说,白净的脸膛上全是笑,意思是说,什么时候成了你们段家的侍妾了?当老爷我傻了,你们段家的侍妾死在郑家。
“郑家的妾?”下面闻人氏尖锐地笑了两声,“请问沈知县有何证据?”
沈榜一窒,接着脸色就黑了下来,你一个五品夫人,跑过来捣乱不成?
“段夫人还请自重身份,死者画扇姑娘是郑家的妾,证据确凿……”
“郑家小官年未舞象,何来有妾?”闻人氏步步紧逼,男子年十五谓舞象,意思是可以上战场了,诚仁了。
沈榜冷笑,“郑家自有画扇姑娘靠身文书在……”他还没说完,下面闻人氏抢白道:“那个只好说明画扇以前发卖给郑家,我只问沈知县,年未舞象何来有妾。”这次却是用的肯定语气而不是疑问语气。
堂上的沈老爷一榜进士出身,这时候文官虽然还没发展到明朝末年七品文官斩杀三品武将,但文官瞧不起武官是肯定的,沈榜忌惮判案会引起文武之争最后自己说不准会被抛出去当替罪羊不代表他就怕五品武官家的夫人。
被闻人氏这么一抢白,沈老爷脸上未免就有点挂不住,哼了一声,道:“本官判案,自有决断,却不需劳段夫人分辨。”
堂下闻人氏看着旁边站着发呆的郑小官,笑了笑,“沈知县是要包庇郑家小官么?也是,本县县学庠生,曰以三纲八目为径路,四端五典为基址。以书子史为户牖,周程张朱为阶梯。曰后说不准也能进国子监,过殿试。”
沈榜大怒,探手取过惊堂木,狠狠一拍,喝道:“段夫人,公堂之上,以言辞搅乱民心,意欲何为?”
“不敢。”闻人氏嫣然一笑,然后福了一福,“《礼记·内则》曰:故妾虽老,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曰之御。我还是想问,郑家小官何来有妾?”
卧槽泥马勒戈壁。
沈老爷目瞪口呆,完全忘记了进士风度,虽然刚才段夫人闻人氏张口三纲八目闭口周程张朱,但他也万万没想到闻人氏能提出这么刁钻一个理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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