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全部停在了岸边,崇祯在王承恩的掺扶下出了马车,因为坐了一天的车子,他脚下有些发飘。不过当他看到俞国振时,他还是挣开了王承恩的撑扶,挺直腰,看着俞国振。
当年在曹化淳的私宅中,他曾经见过俞国振一面,与那时相比,俞国振几乎没有显老,仍然是年少英挺,只是眉眼间显得柔和了些,或许是当了父亲的缘故吧。
码头上不少人,因为黄河夺河道的缘故,大量的泥沙淤积,毁了原来的码头,船已经无法直接靠岸,因此现在都是停在临时搭起的浮动码头之上。俞国振便站在这浮动码头边,微微带笑,看着崇祯,然后拱手为礼。
看上去是他先行礼,但崇祯突然中觉得,来到俞国振面前的哪怕不是他,堂堂大明天子,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子,甚至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俞国振仍然会先行礼。
这无关尊卑,只是个人的修养。
而且就在俞国振这个拱手动作之下,崇祯不自觉地,也拱手微倾:“南海伯!”
王承恩的眼睛几乎突了出来,崇祯天子自登基以来,天下有几人能受他之礼?
他有心喝斥,可是俞国振既没有威逼也没有利诱,反倒是俞国振先行礼,然后崇祯再行礼,他有什么理由去护主?
“皇爷啊皇爷,你……当真是……”王承恩一时间不知怎么是好。
同样,行完礼的崇祯也是如此。不过身为帝王,崇祯再如何不合格,也是有些手段的,他在愣了一刹那后,立刻上向,一把抓住了俞国振的胳膊:“南海伯,朕错了!朕不该听信谗言,妄信歼贼,冷落南海伯,朕不该任用庸才,令国势如此!”
这一番话,倒是说得情真意切,一边说,他一边眼泪双流,声音轻颤。
他自己觉得已经足够诚挚了,对于给一位大臣赔罪,他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反正他常年下罪己诏的,就是前段时间,不还是下了一回?
俞国振却是叹了口气。
崇祯还是没有足够地反省,谗言、歼贼、庸才……那他自己的责任呢?只是微不足道的用人不当……却不知,对于拥有权力者,用人不当就是最大的原罪!
用人不当,将手中的权力所托非人,致使百姓遭受罪,致使声音混乱,这不就是不称职么?既无此能,自当让贤,不能如此,尸位素餐,待事情发生之后再痛哭流涕下罪己诏,有什么意义?
倒不是说不能偶尔犯错,关键是在犯错之后得吸取教训,如果是用人不当,那么就要改进自己选人的眼光,甚至改进朝廷的用人制度,而不是轻飘飘的几句道歉之语!
因此,俞国振挽着崇祯的胳膊,稍稍转了一下身体。崇祯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让他向左边转了一转,由原先对着海外变成对着了港口内。
“陛下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原不必向我道歉,陛下该道歉的是这无限江山与满国百姓。陛下用人不当,受罪的是他们。”
崇祯心中愕然。
“此地不是说话之所,陛下还是赶紧上船吧,我方才得到消息,闯军大将李岩率领一万人正在追来,离此不足十里。”俞国振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又道:“战倒是可以与之一战,但不必要的损失还是算了……所以陛下与皇室还是上船吧。”
顺着俞国振所指,崇祯看着海中停泊的船,那艘船没有帆,只有三个大烟囱,全身都刷着一道白漆,看上去甚为漂亮。凛冽的寒风中,那船上下起伏,在波滔中摇晃,看上去颇为惊险。
这也是他生长在内宫之中,少见过这种场面而致。
而在他身后稍远处,被周皇后拉着的几位皇子,早就惊呼连连,甚至年幼者都忘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仰起脸向周皇后连连发问。
就算是天家贵胄,实际上也只是普通人罢了。
“南海伯,出海之后,是不是去往金陵?”
“船先要到耽罗岛羿城港进行补给,然后才会南下。”俞国振微笑:“陛下只管放心,这是蒸汽船,航行得比帆船要稳要快。”
崇祯真正不放心的,并不是船。他深吸了口气,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选了,因此他推开要扶他的王承恩:“照看好皇子,让宫女们小心皇后和公主。”
但他推得开王承恩,却推不开上来的虎卫。通往船的浮栈上下起伏,以他没有走惯这种路的人,没准真会掉到海水里去。如今海水可是冰冷透骨,以崇祯的身子骨,掉进去之后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冻成僵尸吧。
俞国振站在码头上,看着崇祯皇室上船,周皇后经过时,他拱了拱手,问候了两声,跟在周皇后身边的坤兴抬起眼望着他,眼神有些迷离。
这就是那位名动后宫的南海伯么,记得早年时,父皇提到他时总是很开心很高兴,但后来父皇提到他时渐渐就开始不愉快了——可自己虽然没有见过他,却认定他会是大明的英雄。
果然在她到了穷途没路之时,就是他出现了。他派来的人,将她和父母、弟妹们一起带出了已经成危城的京师,沿途吓退了追兵,一直到了这里。
坤兴今年十四,正是少女逆反心理最重之时,虽然尊敬崇祯,但是自己心里对一些事情,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坤兴替父皇、母后拜谢南海伯救命之恩。”心情激荡中,她做了一件极为大胆的事情,未得父母允许,盈盈下拜,跪谢俞国振。
十四岁的少女从宫中出来,携带的御寒衣物并不多,因此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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