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四年四月下旬,李卫移驻苏州时,新设的总督衙门里,卷宗已经堆满书房。
没顾得上去跟苏州地头蛇李煦打招呼,李卫就埋头到他编织起来的这一张文网中,可很快就被又一项震动朝堂的消息拔了出来。
罢年羹尧抚远大将军之职,留朝堂任军机大臣、大学士、兵部尚书。
如此处置,似褒实贬,朝堂传闻,年羹尧到京后,似乎还因蔡珽弹劾一事,跟皇上发生过口角。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并不意味着年羹尧失宠,毕竟弹劾他的蔡珽,也因跟隆科多有牵连被下了狱。
可思路已被田芳整理清晰的李卫不这么看,对新政妨碍最大的,一是汉人里的读书人,一是雍正的自己人。自己人里,隆科多滚蛋了,年羹尧把持四川陕甘,一直是读力一隅,甚至隐有当年吴三桂的风范,雍正肯定也要收拾掉年羹尧。
现在这一步,不过是过渡,毕竟刚整掉隆科多,马上又整掉年羹尧,朝野人心都要大乱,更会坏了眼下推动文案的布局。
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应对,以赢得圣心呢?
看着卷宗里那些只牵涉一般读书人,以及最多府道级别官员的名单,李卫觉得,自己这番动静,风声似乎还是太小了。
正盘算时,田芳过来提醒道:“大人该去浙江崇德一趟,给吕家送块牌匾。”
李卫皱眉,浙江崇德吕家,谁啊?好大的面子,竟要他堂堂两江总督去拍马屁。
“崇德吕晚村,在江南文人心中地位崇高,虽已死多年,但其子孙毅有文名,深得江南文人崇仰。大人虽要起文狱,但这晚村先生,地位近似江南儒宗,不可不送个面子去,好稳江南文人之心。”
说起这吕晚村,田芳也是一脸敬慕。
李卫抽了口凉气,这人地位这么高?
田芳解释说,这吕晚村吕留良,早年师从黄宗羲,还有起兵抗清之举,自家哥哥和侄子也是抗清义军中坚,为明殉死。而后不仕本朝,专评江南士子的八股文,康熙朝后期,从江南出仕的举子,不少都受恩于他,以至于在江南隐有“吕子”之称。
朝廷因他沉心文事,加之康熙倡文治,对他颇为看重。历任闽浙总督和浙江巡抚,都会送块牌匾,以示尊仰。
李卫背着手,在屋子里踱了好一阵步,忽然问:“你说……如果在此人身上作出文狱,效果如何?”
田芳吓住,连连摇手道:“这可使不得!这是要出大乱子的!”
李卫将田芳之前的话丢了回来:“怎样的大乱子?会有多少人起兵举事?会有多少人转投南蛮?会有多少人弃官弃功名而隐!?”
田芳呆了一阵,叹气道:“没有多少人……”
李卫冷哼道:“那不就结了?把这个什么江南儒宗拔了,江南文人的心不就平了?”
他的脸肉拧了起来:“这人之前还反过朝廷!把这人从棺材李扯出来鞭尸,再灭了他满门,让大清国所有读书人都搞明白,大清国绝不容一丝反心,皇上绝不容一丝悖逆,如此再行新政,不就水到渠成么?”
田芳苦涩地道:“大人,自古说最狠不过读书人,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大人这种人,才是最狠的。”
李卫冷笑:“理?咱们是狗,狗也有道理,那就是主子要咱们咬谁,咱们就朝死里咬!动静越大越显忠心!”
田芳再苦脸道:“可终究得有由头,而且以大人一己之力,还是难以办成。毕竟此人名声远播,牵动太大,若是惹起朝堂纷争,散了皇上烽火,皇上怕也不乐意。”
这话很有道理,他李卫是要配合雍正的布局,不是自己开自己一局。
“真是麻烦事……”
燃起的雄心骤然熄灭,再接到苏州织造李煦,以及从福建巡抚转任江苏巡抚李绂的帖子,李卫的脑袋又涨了起来,如今这江南,就是他们三李的天下,可另外两李,跟他都不是一个路数。
此时李卫还不知道,他那大计划所欠缺的由头,正在南北两面,朝着目标一步步迈进。
湖南常德,英华湘西防御使署衙,几位红衣军将正谈笑风声,当中一个方脸汉子,服色晒得黝黑,眼眉间充盈着一股正气。
侍从兵匆匆而来,啪的一声踏步挥臂行了军礼,然后道:“有人直冲大门,号称有绝密军情要同岳防御私谈!”
防御使是英华去年设立的新职务,负责边境拱卫,麾下主体是卫军,还有少量“行军”,也就是正规军,同时还统管边境城防、关隘和要塞,岳防御就是湘西防御使岳超龙。
岳超龙肩上两颗金星,显示他是卫郎将,听得侍从兵报告,皱眉道:“绝密军情?那人什么来历?江南人士?还有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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