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道九年十一月十三曰,广昌城下,数千士兵潮涌而来,江西抚标中营参将,田文镜的内家侄子梁修逊踏在城门楼上,看着服色混杂的人潮,不屑地道:“土鸡瓦狗耳……”
田文镜手下有抚标五营,提标五营,还有南昌、九江和抚州三镇九营,合计绿营两万,再加上直接掌握的两万练勇,这四五万兵合称为“田家军”。这支军队在满清绿营里士气高昂,有敢战之力。雍正给田文镜加官到领兵部尚书衔,也不愿动他,就是觉得有田文镜在,江西这扇大门很让他放心。
作为田文镜的亲信爱将,梁修逊自有一番能耐,否则也难领三营人马穿州越县,直取广昌。这一功立下,梁修逊顿时觉得天高云阔,大清史上第一个夺取南蛮县城!田文镜说了,这份功勋足以换得一个提督!
江西的红衣兵在袁州,要赶过来怎么也得十天半月,真赶来了,正中田文镜下怀。先攻建昌,再攻广昌,把江西红衣兵和内卫都调动起来,再由集结在临江府的大军拦腰直击,江西局势将会因此大变。武昌大营和西山大营,合计十多二十万大军再压下来,南蛮再能,怕也是无力回天。
调动不了也无所谓,正好关门打狗,把建昌府吃掉,造出威胁福建的局势,推着年羹尧响应。总之把握住了主动,南蛮左支右绌,根本难以招架。
怀着这一盘棋局,梁修逊对城下明显是乡勇的数千敌军极为不屑。之前在广昌城里已经跟这些乡勇干过,器械虽精,却没有章法,不堪一击。再从县城军械库里缴了一千多好枪,在城中恣意杀伐,从官到兵,都是豪气盖天。
“参戎,下面可是几千枝上好火枪哦……”
“那帮乡巴佬,再好的火枪拿在手里,都只是烧火棍,参戎,咱们再干一票!”
部下踊跃请战,两眼都是红的。在县城军械库里缴到的火枪虽旧,却比江西造精良得多。看城下的乡勇人手一把新家伙,准是南蛮四年式,那可是让所有火枪兵都流口水的好东西。
梁修逊的中营都换上了缴来的火枪,朝他叫嚷的是抚标左右两营。梁修逊还是冷静的,用望远镜再仔细观察了一番,没炮,就是货真价实的乡勇,他决然点头。
“出城!撵鸭子去!”
要撵鸭子,就得撒大网,梁修逊一口气把左右两营全分派了出。
大队人马滚滚出城,照着西班牙人的教典,列作了两道大阵,每道四排,拖着小炮,整整齐齐地朝两三里外乱七八糟扎堆站的乡勇逼去,有那么一瞬间,攻守双方都有种角色错位的感觉。
陈廷芝非常紧张,这田文镜还真把江西兵训出了模样,瞧这架势,换上红衣,连他都感觉是多年前的红衣兵站在对面。
不过……终究是多年前的红衣兵了,现在的红衣兵可不会在横阵前方稀稀拉拉摆那么点散兵,而且也绝不会列四排横阵。
“瞄好了!对准了!就当是打靶一般!”
陈廷芝紧张,下面的乡尉巡检们却在全力舒缓乡勇的心理压力。
“预备……放!”
乡勇们以乡镇为编制聚作十来堆,眼见江西兵推进到半里内,正在架设小炮,乡尉巡检们齐声下令,轰轰枪响,一团团硝烟升腾而起。
城门楼上,梁修逊几乎要大笑出声,果然是乡勇,近百丈的距离就急着开枪,能打中人就真是活见鬼了。这笑声就如当年李肆面对清兵半里外的鸟枪轰击一样,无比舒畅。
笑声被纷杂刺耳的惨呼猛然斩断,正整整齐齐推进的横阵,对应着百丈外的一排硝烟,也整齐地喷溅出一道猩红血线。不仅散兵被这道莫名的弹雨击溃,正面第一列的清兵几乎仆倒了一半。
横阵顿时陷入混乱,无数人同时高声尖叫:“神射手!神射手!”
红衣兵的神射手百步穿杨,这事清兵都知道。可那是红衣兵啊,而且数量并不多,都是散兵为战,怎么眼前这数千乡勇模样的士兵都是神射手?
“开炮!开炮!”
梁修逊就觉一颗心急速下沉,下方两营的游击千把们也竭力控制,砍掉了一批掉头奔逃的溃兵,终于稳住了局面。
咚咚炮响,清兵的胆气稍微拉回了一截,炮弹在乡勇群中蹭出一条血路,没经历过炮火的乡勇也慌乱起来,一群群向后退却,清兵胆气更是直线飙升。
不论敌我,统统都是兵怕枪,勇怕炮,这几乎已是铁律。
清兵横阵继续向前推进,却不想乡勇们又都停了下来。
“二狗子,你爹还在放枪,你就敢先跑了!?”
“王大柱,你敢跑我就亲手毙了你!凭什么?我不仅是你上司,还是你亲叔!”
“许三朵,你闹老子的洞房那么起劲,现在就软在地上了?你就这么软着,看你以后在乡里还能娶到媳妇不?”
乡勇都是一乡一镇组织起来的,不仅人人相识,巡检和乡尉等官员也都是熟得不能再熟,不少还沾亲带故。一番招呼吆喝,本要溃退的势头被阻住,竟依旧维持着组织,没有完全溃散。
当然,在陈廷芝的眼里,这乱七八糟一堆堆的架势,本就已是溃兵了。
蓬蓬枪声再响,这次是凌乱不堪,毫无章法。可远远隔着一百多丈,清兵横阵依旧如剥葱皮一般,一层层仆倒,又轮到清兵慌乱,而乡勇却渐渐升起胆气。远远就能打着鞑子,鞑子却打不到自己,多好……
乡勇们捉摸到了诀窍,一群群退却,边退边开枪,这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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