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枢也从辽津回到辽阳府,回府的时候,刚好看到耶律屋质的马车离开家门。
说起来,耶律屋质是根正苗红的契丹人,然而人的利益关系有时候会超越族裔关系,随着“南派”的形成,作为辽国视野最广的两大文官,耶律屋质和韩延徽是越走越近,这次来到东京,他都还没去见身为北院枢密、代表南派执掌契丹中枢兵权部门的萧缅思,却先来见了韩延徽,还聊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韩德枢入府之后,父子两人处理了一些家务之后,晚间进入地底密室,在这个上不见天、下只有地的地方,就只剩下父子二人了。
韩德枢道:“父亲,辽阳府的局势怎么样了?耶律察割南下来做什么?耶律屋质来见你,又是为了什么?”
他连续三个问题,犹如连珠炮一般。
韩延徽却未意外,说道:“辽阳府本来平安无事,但耶律察割南下,便为东京的平静添了变数,耶律屋质之来,自然也是为了此事。”
说到这里,韩延徽不免有些唏嘘,曾几何时,自己在契丹只是家奴一般的存在而已,不料有一天竟也能得到这样的地位耶律屋质没去见萧缅思却先来见自己,这份尊重可想而知。
韩延徽自然很明白,这一切都和如今辽东汉人势力大涨有关。如今的辽国不止严重依赖汉民提供的财富与粮食,而且在兵力上,莫白雀所掌握的汉军、杜重威所带来的石晋降军,也都是不可忽视的力量。就算是耶律屋质在辽南所掌握的新军,其中汉人的比例也相当高。经济与军事实力的增强,才是韩延徽在东京话语权增强的后盾!
或许。有一天自己真的能成为辽国的宰相吧。
看到父亲似乎有些自得,韩德枢说出了一句在外头连母亲妻子都不敢吐露的话来:“那么,张龙骧的建议,父亲不打算考虑了?”
韩延徽心头巨震!
张龙骧!
这是这个时代能够压到一切的名字,它代表了苍穹之下足以粉碎一切的力量!
自己的儿子回到辽东之后,给自己传了来自这个名字的一句话。言语十分简单,大意就是,如果韩延徽能够弃暗投明、弃胡归汉,将来辽东之政,可以由他秉持,三年任满,功勋既定,可入中枢为大学士,位与冯可道等!
“秉政三年、位等冯道!”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如果张迈一统寰宇,这应该就是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大权益了。当然,前提是张迈能吞并辽东。
韩德枢道:“辽国的相位虽然尊荣,但儿子总觉得,我等非其族类,位虽尊,只是虚尊。”
韩延徽道:“就是去了天津,位虽尊。亦是虚尊!”
正如韩德枢刚才那句话,并非就真的在劝韩延徽降唐。只是提出了一种看法,韩延徽其实并不是要否定韩德枢的意思,只是提出了另外一种看法:“张迈虽是汉人,但真正能成为其心腹的,依然是首重安西,其次河西。再次秦西,至于关东之人就都在外围了,何况我等!”
韩德枢道:“父亲这里,自然只是虚尊,儿子这里。将来最多只怕也就是一方牧守。但子孙辈呢?”
这句话,一举指出了韩家在辽在唐的长远利益区别。
是的,现在韩家父子就算归唐,也不大可能真正打入核心圈,但安西集团是汉人,关东集团也是汉人,他们之前并没有契丹与汉人这样牢不可破的天然区隔。以华夏的政治传统来说,当开国功臣们逐渐谢幕后,国内任何地域的子民崛起秉政都是有可能的无论是举孝廉,还是定九品,还是考进士,说到底都是以学争士,像韩家这样的文化强族,将会拥有巨大的优势。而不像辽国这样,契丹皇帝永远不可能像汉人皇帝一样信任汉人出身的臣工。
韩延徽沉吟起来,这个问题他其实也考虑了很久,但最终还是下不了决心。原因很简单辽国的宰相,是现在已经拥有了的,而天策的大学士,却还是遥远的一张空饼。长远的利益固然重要,但人的选择,更多的会倾向于近身的利益。
“这事,且再看看吧。”韩延徽道:“三年之前,天策的确雄霸无敌,虎视天下。辽东这边也是人心惶惶。可经过三年休养生息,契丹的元气已在回复,现在的辽军已不像当初临潢府刚刚战败时那样凄惶了。面对唐军应该也可以一战。辽东之地有山海之胜,易守难攻,如今内部既稳,中国再要攻伐就难了。天策虽强,却还远不如隋炀全盛之时,而大辽虽在破国之余,比起当年的高句丽却只高不低。若争胜负,如今自然唐远胜于辽,但说到存亡之势,天策要想灭辽,只怕也还没那么简单。再说,最近燕京颇有不稳之势。未来数月,恐将生变。”
韩德枢道:“莫非耶律屋质这次来……是打算趁着天策内部不稳,想要攻其罅隙?”
韩延徽道:“自龙骧西巡、燕京不稳的消息传来,东京的确有这样的声音。你知道,那些老契丹对张龙骧是有多么的仇恨的,若能趁机复仇,很多人不惮冒险的。”
“反攻天策?”韩德枢叫道:“这可是自取灭亡之道!地皇后不会也这样想吧?”
他这个着急,还是泄露了他心中的倾向作为在辽国成长起来的人,他还是不知不觉将辽国放在了第一位。
韩延徽微笑道:“放心,真作这样打算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老契丹。地皇后从来都是主张休养自守、以待时机的,不过朝中有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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