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结束后, 又另外在慈宁宫办了个小家宴, 已经是很晚, 太皇太后独独留了封宸,让宫人准备沐浴的温水。
封宸坐在浴桶里,几个婢女往桶里撒花瓣儿, 她许久没有享受到这样舒服的沐浴, 在军营没有这种条件。
她也不是习惯养尊处优的人。
太皇太后让婢女都退下, 她亲自给女儿按摩,封宸哈哈笑道:“若让那些大臣们知道, 岂不是要弹劾女儿。”
“谁敢?”太皇太后轻笑起来, 轻轻地按揉她的肩,却在看见她肩背上触目惊心的几道疤痕, 心里又止不住的疼。
战场上,哪怕再厉害的将军都免不了要受伤, 她在送女儿进军营的时候就知道她会受什么样的苦, 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
封宸闭着眼睛,征途辛劳, 她早已累极,差点儿要睡着了,就听见母后说。
“也不知你父皇会不会怨我……”太皇太后轻轻抚过她新添的几道疤痕, 有点哽咽了。
“你父皇走的时候,你才不到十岁, 那时候啊..….”太皇太后的声音有些惆怅起来, “你还在薛将军门下学艺, 与他家小郎君也算是青梅竹马,你父皇临终前还想给你们定亲,只可惜薛小郎君不幸没了……”
后来封宸跟着薛将军行军打仗,还没等她能够独挡一面的时候,薛将军也战死沙场了。
“幸好父皇没来得及定亲,不然女儿不就成了望门寡?”封宸故作玩笑的口吻。
“那便是你们没有缘分…”太皇太后牵出了话题:“母后在灵隐寺给你求了姻缘,日后你可要自己去还愿啊。”
“那也得女儿有了姻缘才能去还愿不是?”封宸好笑道。
“会有的,母后拿了你的生辰八字给高僧算过,这两年你不仅有一段好姻缘,还会有一双儿女。”这话不是哄人的,高僧的的确确算过,太皇太后当时高兴坏了,赏了灵隐寺许多香火钱。
封宸只笑不语。
已经很晚,封宸想留在慈宁宫陪母后歇一晚,但母后不肯留她,非要她回自己府邸去,封宸没辙,亏她还觉着母后最疼爱的孩子是她呢,连个寝殿也不给她住。
她只好骑马回家,这一路却走得极慢,以往两刻钟能走完的路程,今次她竟是多走了一个时辰。
还绕了远道,也不知怎的,她不那么想回到家,又或者说,她不知回到家应该怎么面对家里那个人。
她不想做选择,所以她给了他选择,她替他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可愿不愿意接受是他自己的事情。回京之前,她想过阿雪或许已经回了西凉,那样的话,她为他高兴,也不会觉着惋惜。
可是显然他没有回去,她却又不知要拿他怎么办。封宸不是十二三岁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少女,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内心。
她喜欢他,但给不了他名分。
她不想嫁作人妇,十年前她就这么坚定地想,因为她生来的使命就是保家卫国。
嫁人生子与保家卫国并不冲突,但她要守护封家的大好山河,她并不能保证自己的后代会不会威胁到皇权。
又或者说,她连自己都不能保证,她怕自己嫁人生子,多年后或许就不是现在这个一心一意维护封家江山的公主和将军。
前朝便有此先例,护国长公主一生为家国鞠躬尽瘁,可是人到晚年,却准许儿女肆意横行,包庇谋反的孙子,最后落了个满门抄斩的恶果。
所以,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性,她不会嫁人,也不会生子。
身边跟着的护卫陪她绕了好几圈,最后忍不住提醒地道:“封帅,天儿很晚了,您劳累多时,还是尽早回府歇息吧。”
已过子时,都这么晚了,阿雪也应该睡了吧。封宸想,也好,回府大概不会见上他。
却不想,她还未走近府门,远远便看见黑暗中,茕茕孑立的男子,封宸的心咯噔一下,她只一眼便知道,他在这门口站了多久,等了多久。
从天亮等到天黑。
他是一个死心眼的人,认定的东西就不会改变,他想站在家门口迎她回家,谁都劝他不下。
那一刻,封宸的眼底翻起一股股热潮,顿然忘了前一个时辰她是怎么的徘徊茫然,剩下的只有无限的心疼匾额下的男人,她今晚若是不回来,那个傻瓜是不是要在这儿站到天亮。
封宸长吁了口气,跨步下马,大步朝她走过去。
阿雪看见她,微微一笑,黑暗中她看不见他脸上的笑容,他也看不见她眼里的湿热。
“傻子,这么晚了站这儿干什么呢?”封宸佯作不知,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脑袋,他比她还高了半个头,但她习惯了这么摸他的头。
他抿嘴笑,牵着她的手,说:“阿雪在等你,回家。”
“傻瓜,万一我今晚不回来了呢?”
“没关系,你明儿总会回来的。”
两人回到主院,封宸的房间,让丫头端来了热水,阿雪把她按坐到椅上,给她脱了鞋。
这是一双走遍祖国大好山河、踏过无数将士尸血的脚,而非养在后宅的小女儿家的三寸金莲。
“你要给我洗脚啊?”封宸很会怜香惜玉的,无论是美男还是美女,她顶多就是叫他们给她按按摩,哪儿舍得他们如美玉一样的手给她洗脚啊。
“以后我天天给你洗脚好不好?”
封宸笑了起来,说:“你又不是洗脚丫鬟。”
“丫鬟洗和我洗,意义不一样的。”
“……”
阿雪轻轻地按摩,他的手法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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