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率的王室仪仗到达孟津渡口的时候,秦国的五万铁骑甲士刚刚渡过大河。绿色的原野上漫卷着黑色的战旗,孟津渡口樯桅如林,黑帆蔽日。南岸原野上,秦军铁骑在交相呼应的牛角号声中列成了三个巨大的方阵。中央方阵前的一辆铁轮战车上,矗立着一面三丈六尺高的“秦”字大纛旗,掌旗者正是殿前铁塔猛士乌获。大纛旗下,秦武王乘一辆特制的大型青铜战车,一身青铜甲胄,外披黑色绣金斗篷,头戴长矛形王盔,手扶车前横栏而立,傲慢冷酷地凝视着洛阳方向,恍若一尊金装天神。王车右手是另一个大力士孟贲,徒步一柄青铜大斧,与车上秦武王几乎一般高,俨然一座黑色云车矗立。王车左手是淹没在迎风飞舞的旗林中的甘茂等大队朝臣与一大群嫔妃。王车之后紧跟着一个千骑小方阵,阵前一面战旗大书一个“白”字,旗下便是那个年轻的新任前军副将白起。
秦武王扬起黑色马鞭高声问:“上将军,距洛阳路程几多?”
甘茂在马上高声答道:“八十里,铁骑大军半日可到。”
秦武王扬鞭大笑:“旬日之间,通三川下周室,死无恨也!”
“王驾起行——”甘茂高声下令,秦武王的大型战车在左右两座铁塔猛士的护卫下辚辚隆隆地启动了。王车仪仗之后,白起令旗左右一摆:“方阵推进!起——”身后战车上的三十六面战鼓隆隆轰鸣,大河草滩上刀矛齐举,战马沓沓,大军的骑兵方阵跟在秦武王的车驾仪仗之后,万仞绝壁般齐刷刷压过刚刚泛绿的草地。
突然,一队红色车骑从官道上迎面开来,乐声号角声隐约可闻。
“上将军,这也算是天子王师?”秦武王惊讶地打量着。
“启禀我王:臣料来者乃天子犒赏使节。”甘茂早已看见。
“犒赏?哼!”秦武王一阵蔑视的冷笑,“本王倒要看看,一个末路天子还能摆出甚谱犒赏我这个诸侯?”手中马鞭一挥:“大军列阵!”
战鼓号角交错中,白起挥动令旗,五万清一色的骑兵大军在王车两侧展开,骑士们举矛立刀,整齐肃然得犹如训练有素的战阵仪仗。
红色车骑驶到距秦军大阵一箭之遥,缓缓驻了车马。与秦军黝黑闪亮的军阵相比,这支车骑显得寒酸极了,衣甲旗帜破旧黯淡,连青铜轺车前那面“周”字大旗的旗枪枪缨都残缺不全了,骑队士卒更是老少参差萎靡不振,与威猛强盛的秦军对阵,形成一种荒诞怪异的对比。秦武王大瞪着双眼一阵端详,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此刻,老颜率从一辆华贵陈旧的青铜轺车上被侍女扶下,步态艰难地走了过来,身后两名红衣侍女捧着大铜盘碎步紧随。终于,颜率走到了这辆比寻常战车高出许多的战车前,不卑不亢地一拱手:“秦王入天子王畿,本太师犒赏三军来迟,尚请见谅。”苍老的声音不无悲凉,却没有一丝惊慌。
“来者自来,何敢劳天子犒赏?”邦交辞令,秦武王说得冰冷生硬。
颜率毫无觉察一般再度拱手作礼道:“周王特派老臣乘王车、捧王酒犒赏大军。周秦一源,同出西土,理当迎秦王入洛阳王城一游。”
秦武王冷笑:“一游?本王若想灭周长住,又当如何?”
颜率不紧不慢道:“周室衰败,名存实亡,不堪任何大国一击,况乎秦国铁骑?然周室无财,无地,无大军,纵然灭之,非但不增国力,反徒招天下非议。谚云:灭周无功。诚所谓也。”
秦武王突然一阵大笑道:“老太师明智,本王也没想灭周,只想看看洛阳气象而已。”
颜率顿时宽慰:“秦王英明,敢请秦王下车,接受天子赐酒。”
突然,秦武王又是傲慢矜持地冷笑:“周王是王,本王也是王,何须下车?”
颜率面色涨红,据《礼》辩争道:“天子礼仪:战车之上,无得受酒。”
“为何不能?!”车侧孟贲一声大吼,惊得颜率一个踉跄几乎跌坐在地。此时孟贲大步跨到两名侍女身前,两只大手伸开,一手卡住一名侍女的细腰,两手一展,竟将两名侍女骤然举起。两名侍女脸色发青未及尖叫,便莫名其妙地飘上了大型战车,惶恐地拥在秦武王两侧。
孟贲大吼一声:“跪下!敬酒!”
“礼崩乐坏矣!”颜率痛苦地嘟哝一句,闭上了老眼,两行老泪骤然涌流面颊。
两名侍女吓得完全忘记了神圣的赐酒礼仪,不由自主地惊慌跪倒,双手捧起青铜大爵,却不想忘记了一手扶住托盘。铜托盘在大风中落下,“当”的一声碰到战车铜栏上,飞滚出战车,闪着古铜色的亮光滚到了颜率脚下。铜盘下的那方红绫被河风掀起,飘挂到那面黑色“秦”字大旗的旗枪尖上,猎猎飞舞不停。
两名侍女低头捧爵惶恐万状:“敬,请大王饮酒……”
秦武王哈哈大笑道:“天子敬酒,焉得不饮?快哉快哉!”一只大手将两只铜爵揽起,长鲸饮川般一气而下。两名侍女被这种闻所未闻的巨人气势吓得瑟瑟发抖,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竟抱着秦武王两腿蜷缩成两团。秦武王大笑,一手抓住一个侍女:“天子侍女,胆小如鼠也!”两手一扬抛出,两名侍女又树叶般飘了起来。只听两声惊叫,两名侍女从空中飘然落地,一起跌在了颜率身上。
老颜率大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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