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大厅又是一阵默然。素有急智的范雎只深深一躬,破例地没有了应对之辞。只秦昭王沉重地转悠着,君臣几人都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压力。良久,秦昭王悠然一笑:“应侯已将大势说得明白,目下之要在二:一则使合纵不能成势,二则使上党不能积威。重担两分,应侯执邦交破合纵,武安君率大军压上党,本王坐镇安国两相策应。但得我君臣同心,朝野同心,胜之大决何难?”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白起霍然起身,突兀冒出一句秦人老誓。
君臣几人一时肃然,异口同声一句:“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旬日之间,秦国朝野紧张忙碌起来了。郡县忙着征发新军,各地府库忙着向关外调运粮草辎重,咸阳王宫与所有官署都是日夜灯火通明吏员如梭。连六国商区尚商坊也出现了异常,六国商人的盐、铁、皮革三宗货物大是热卖,三五日之间便没了存货。商旅们大是惊喜,连忙昼夜兼程地从关外向咸阳输送货物。一时间,咸阳东方大道上车马络绎不绝,东去的秦国车队与西来的山东车队辚辚交错,昼夜川流不息。及至货物运到咸阳,又是顷刻告罄。一夜之间,咸阳商市仿佛成了吞噬盐铁皮革的无底黑洞,任是你隆隆如山而来,都消解得无影无踪。有机警商人终于疑惑了,扮做咸阳国人转悠到秦国官市打量,一看之下大是蹊跷——秦国官店中这三宗货物排列如山,却无人来买。疑惑询问,秦国官商只一笑:“山东货品精细,秦人喜好,岂有他哉!”回去一说,山东商人顿时议论纷纷。秦人素来喜好本邦物事,国人买家常物事极少光顾山东商旅店铺,六国商旅得利之主顾,全在秦国官府与入秦之中原人,如何陡然之间秦人偏偏就热衷了山东盐铁皮革?既非荒年,又无大战,秦人如何疯了般囤积盐铁皮革?一个月下来,山东商人们终于渐渐看出了名堂,秦国要打大仗了。可是,当年秦国打魏国河内、打楚国南郡都没有如此铺排,如今打哪一家竟能比打魏楚还紧张?战国之世,商旅本有“义报”传统。咸阳如此声势,商旅们心下惴惴不安,其中三晋商旅尤为恐慌,立即将消息秘密送回了本国。然则两三个月过去,报回去的消息泥牛入海,商旅们渐渐又觉得气馁了,徒然忧国多此一举也。
疑云密布之中,秦国战车已经隆隆碾向了关外。
方略一定,白起带着上将军府三十余名司马驻进了蓝田大营。统帅幕府一立,白起立即开始了秘密调遣。第一路,王龁率步骑大军十万,先行开赴毗邻上党的河内郡驻扎。此时的王龁已经是左庶长高爵的大将,寻常战事几乎都是王龁带兵出战。白起向王龁反复申明四点:其一,驻军河内北段,确保轵关陉、太行陉、白陉三条进入上党的通道不被赵国封堵;其二,大张声势开进,教山东六国明白看到秦国争夺上党之决心;其三,除非赵军已经占领三陉封死上党通道,否则不许开战,唯保对峙之势可也;其四,进入上党只以确保三陉为要,绝不能擅自深入,即或偶有无军防守之关隘,也不许擅自占领。末了,白起沉着脸叮嘱:“大军前出之要害,唯在先期形成对峙之势,为应侯斡旋山东造势,为大军跟进确保通道。贪功冒进散开兵力,便是先败。”王龁“嗨”的一声领命,又慷慨一句:“但有失误,王龁提头来见。”赳赳去了。
第二路,步军主将桓龁率精锐步卒三万,轻装密出河西离石要塞,东经晋阳补充给养,再秘密南下,由几条河谷分别进入上党以西沁水河谷秘密驻扎。白起对桓龁的叮嘱是:“此路为奇兵,行军之要不在快捷,而在隐秘,唯求不为赵军觉察。一月之内抵达,便是大功。进入沁水河谷,军食由王龁从轵关陉输送,不许起炊。”
第三路,骑兵主将王陵率铁骑五万出河内,攻克韩国通向上党的唯一要塞野王。由于野王事实上已经没有韩国重兵防守,所以白起对此路要点的申明是:野王之要不在战而在守。大军驻定,立即修筑长期囤粮之大型仓廪,并同时拓宽野王北进上党、南下大河之官道,以备粮草辎重源源输送。王陵此时已经是五大夫爵位的大将,与蒙骜同爵,仅仅次于王龁。由于王陵机敏干练,白起便选定王陵来担当这兼具军民事务的重任。
第四路,大将蒙骜秘密统筹后续兵马源源开进。蒙骜此时已是军中老将,非但资望深重,更是难得的稳健缜密,只要没有大仗恶仗,白起不在军中时,历来都委任蒙骜主持中军,反倒是猛将王龁从来没有主持过中军幕府。这统筹后续兵马之事可谓千头万绪,最大难点在两处:一是隐秘有序地输送蓝田大营全部的大型攻坚与防守器械,二是不断将各郡县输送来的初训新兵员编排成军,且要再度严酷训练三月,而后随时听命开进河内。全军大将,舍蒙骜无人担得此等烦琐重任。
第五路,国尉司马梗坐镇函谷关督运粮草辎重。这个司马梗,是秦惠王时名将司马错的长子,稳健清醒有如乃父,疆场征战之胆识却稍逊了一筹。多年前司马梗奉乃父遗命入秦,秦昭王征询白起考语之后,命司马梗做了国尉,处置军政而不职司战场。白起对司马梗的军令是:“一年之内,车不绝道,河不断舟,国中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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