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宿的第一晚,因为白天累坏了,我和美纪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夏目殿下,可以请您代我吹一遍那首曲子吗!”
“哎?我?”
刚走下山,筚篥突发奇想地对我说道。
“不行,我根本不会啊。不过,既然已经知道是怎样一首曲子了,等有了乐谱,或许可以请别人吹吹看吧。”
“那就拜托您了。”
于是第二日午休时,我和筚篥去了学校的音乐室,打算借用那里的钢琴,试着弹奏一遍《虹之叶风》,把旋律记在乐谱上。就在那时,那个女孩忽然闯了进来。
筚篥一看到她,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我正准备离开,她却叫住了我,还说可以帮我写乐谱。我一面让筚篥在一旁确认,一面断断续续地弹着那首曲子,她立刻便明白了,并且弹了几个音来听。
“但是为什么……”
“夏目殿下,她的确知道这首曲子。”
“哎?她知道?”
“就是那个女孩。之前我提过的,仿佛每天都很快乐地吹着笛子的女孩,就是她啊。”
“是这样啊,所以才……可也太令人惊讶了。”
我正想着,是不是可以拜托她去那座山里吹一遍曲子,刚好上课铃声响了起来,难得的一次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还是算了,夏目殿下。如今她的笛声也和我的一样,再也无法召唤苇之匠了。”
之后,筚篥说它自己会想办法便离开了。除了站在原地目送它,我什么忙都没帮上。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很快,学校正式放了暑假。某天夜里,筚篥再次来到我家。
“抱歉,夏目殿下。今晚能否请您再陪我走一趟呢?”
今晚是满月之夜。听说苇之匠喜爱月光,筚篥觉得说不定就在今晚可以遇上它。
“我那浑浊的笛音或许也可以被月光净化呢。然后,我一定能……”
塔子阿姨他们睡得很沉,我和猫咪老师悄悄溜出房间,决定陪筚篥走一趟。
我们来到苇之匠沉眠的那片沼泽,一面等待满月升上天空,一面和筚篥闲聊。
“之前我曾说过,还有一个人类的女子跟着苇之匠学过《虹之叶风》,我想她大概就是我师父。”
“哎?”
“虽说我称她一声师父,但其实不是我真正的师父。她只是一时兴起让我那么叫她罢了。有一天我正在吹笛子,那个人类的女子忽然出现在我面前,问我,你会吹这首曲子吗?然后用口哨很烂地吹了一遍。我向来自负,深信无论是什么曲子,我都可以吹得很好,当即学着她吹了一遍,师父却说我吹得不对。之后便对我进行了好几天的特训,我迫不得已,只好配合她。当我好不容易把最后一个音符也牢牢记住了,她却没让我从头到尾再吹一次,人也忽然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个人是谁,我想已经不用再问。
“还是那么反复无常的女人呢,玲子。”猫咪老师低声说。
玲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会教筚篥吹那首从苇之匠那儿听来的曲子?
“夏目殿下,还有一件事希望您能听我说。”
“哎?”
“当时的那件事,我还未曾向您道歉。”
合宿那晚,我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那是一片不知位于何处的沼泽,长满了茂盛的芦苇。满月高高地挂在天空中,岸边有个人影,是夏目。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不知为何,我看不清他的身影,却清楚地知道他手里拿着一支横笛。
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到耳边。
“那时候真是抱歉,夏目殿下。”
“你是指哪件事?”
“是您小时候的事了。那天,我被一串串听上去非常欢快的乐声吸引,一个人去到一个叫学校的建筑物里面。在那里,一群人类的孩子拼命地吹着竖笛,我觉得他们的样子好笑极了,真的有必要如此卖力吗?可后来,终于我也忍不住掏出自己的横笛,和他们一块儿吹了起来。”
啊啊,他说的是那时候的那件事。
“我完全没想到,竟然有人类的孩子看得到我。结果,好像给您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我也必须道歉。
“抱歉啦。”
对不起,夏目。
夏目好一阵子都沉默地看着对方,我咽了一口唾液,等待他的回答。
“若是在从前,我大概会说,事到如今,道歉有什么用啊。但是,现在我会说,谢谢你。”
哎?
“谢谢你还记挂着过去的我。”
这就是夏目。一直以来,我都只懂得考虑自己,即便现在道歉,也无非为了自我满足。我从来不曾回过头,仔细体会对方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而他不一样,他是那种对一切全盘接受,包括道歉之人的心情亦能感同身受,然后微笑着向对方说谢谢的人——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我睁开眼睛,旁边床上的美纪睡得很香,轻轻地打着呼噜。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不知从何处远远传来了幽微的旋律。我从床上跳起来,拿着单簧管和乐谱冲出了房间。
合宿所里鸦雀无声,我悄悄溜出去,沿着通往森林的小路飞快地跑起来。
跑了一会儿,我再次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笛声还在继续。不过,和往常听到的神的乐章相比,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现在的旋律里混杂了懊悔、迷茫等情绪,是一种不完满的演奏。
那些,其实都是我的懊悔和迷茫。
与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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