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脚将她踹倒在地,愤愤道:“你们这群亡国奴,明明是翡翠收留你们,赏你们饭吃,却偏偏不知感恩,日日唱这些亡国调,难怪没人喜欢!滚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矮个老妇飞快地搀起云韩仙,三人相携而去,将那片混乱抛之脑后。
自此,三人成了旅伴,奇怪的是,两位老妇再未曾问过云韩仙要去哪里,只是一路沉默着跟随,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云韩仙孑然一身而来,本不愿再有什么牵绊,一路婉拒数次,见两人始终不听,也无可奈何,自顾自往南走。
第四天,云韩仙终于投降,恭恭敬敬问两人姓名,高个老妇微微一笑,“你叫我们姨姨就好,我姓林,她姓江。”
“你是否要去蓬莱山?”矮个老妇第一次开口,声音有些刺耳,见云韩仙一脸震惊,淡然笑道:“我曾听你在梦中说过这三个字。”
云韩仙还在斟酌,林姨叹道:“孩子,你江姨以前的声音十分好听,只是有人不喜欢她的歌,想把她毒哑,谁知下毒不够分量,她的声音就成这样了。”
云韩仙放下心结,黯然点头,林姨轻轻拍拍她,“你既然不完全是乌余人,那种歌以后少唱,你母亲若在世,也一定不想看到你受伤害。”
云韩仙再次愕然,林姨哈哈大笑,“乌余那一代的人活下来的少,能活到我们这个年纪的少之又少,你母亲若在,怎么舍得让你孤单一人流浪在外。”
想起娘亲,云韩仙咬了咬下唇,不想泄露任何情绪,起身就走,却觉一阵头晕目眩,闭着眼睛一步也挪不开,两人一左一右扶住她,林姨扣在她腕上,沉吟道:“脉象怎会如此诡异,还有元气耗尽之态,孩子,你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能告诉姨姨吗?”
云韩仙挥开她的手,强笑道:“姨姨,我真的没事,求求你们不要问了!”说话间,她提起一口气疾走几步,没有听到两人的反应,怕自己的态度打击了她们,不由自主地回头,却见两人怔怔看着自己,一脸肃容。
她心头一阵揪疼,再次深深鞠躬,朝她们挥手告别。两人如老僧入定,没有丝毫反应,望向她的目光有说不出的怆然,让人不忍对视。她悄悄松了口气,却有种酸涩的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要用力睁着双眼,才能抑制落泪的冲动。
永别了,亲人!
虽然有很多流浪的经验,这次的旅程去以往要辛苦许多,往往走不到一两个时辰,腿就仿佛不是自己的,拖都拖不动,她经常走着走着就眼前发黑,随便歪倒在一处就能睡得昏天暗地,而且这两年养尊处优,久已不惯饥饿,肚子一饿就似乎有人拿刀在里面翻搅,根本不是忍一忍就能对付。
一天时间,她仅从和两位姨姨分手的小镇走到镇外的村庄,好在翡翠人多朴实热情,看到她踯躅独行,身体单薄,不时有人送水送干粮,倒也没遭罪。
傍晚时分,她正与瞌睡虫战斗,一辆装饰简朴的马车突然停在她面前,林姨一脸忧色掀帘而出,沉默着把她扶到马车上,她再无力争辩,一头栽进被褥堆里,沉沉睡去。
林姨对赶车的年轻人点点头,慢慢放下车帘,轻柔道:“汪奴,我们先去蓬莱山,再去找乐神医。”
汪奴高高扬鞭,乐呵呵道:“林姨,这小子也是乌余后代?”
“什么小子,这是个俊俏姑娘!”林姨观察着她的眉眼,从脖颈处发现端倪,信手一拂,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出现在面前,不觉呼吸一窒,似乎在喃喃自语,“她不但是乌余后代,应该还是我的故人。”
话音未落,林姨干涸许久的眼中已盈满了泪,大颗大颗落在被褥中苍白而晶莹剔透的脸上,她连忙捂住脸,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压抑心头的剧痛,细细地看。
这美丽绝伦的面孔,这细长的桃花眼柳叶眉,明明属于日夜惦记的那个人,那人的性格如此孤傲,如何能忍辱负重,在国破家亡后苟且偷生,还生育这么大的孩子,真不可思议!
乌余明珠,整个乌余乃至盘古大陆上的明珠,乌余最优秀的女儿,如何能不傲气凛然?
那些光彩夺目的明珠,到底散落在何方?得到她们的人,是珍视,还是毁弃?
这些都不急,目前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那人的孩子应是天之骄女,不该如此狼狈,病入膏肓,危在旦夕。
所有乌余人的孩子,都不该如此被人对待,也不该被称为“奴”或“贱民”,乌余可以亡国,但乌灵河在,乌墨山在,乌余的根仍然在,乌余人是盘古大陆的脊梁,一定能够重新站起来,那百万乌余人的血,决不能白流!
滚滚红尘中,马车风驰电掣而去,天边的晚霞轰然烧起,似战士漫山遍野的血肉,似未亡人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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