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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士巴利道干净、广阔又宽敞,走过半岛酒店门前亮着夜灯的喷泉与棕榈树盆,往前一眼便可以望见维多利亚港。
她实在没有吃饱,很快便觉得饥肠辘辘。
宾舍里已结束晚餐,担心夜里犯低血糖影响温习功课,乘轮渡前先去连卡佛买了一袋硬面包。抱着纸袋,在尖沙咀等船时,给海风一吹,立刻有点温热的酒劲上头来,微醺,不算汹涌。却足以使她搭错轮渡,不当心便坐到了湾仔轮渡码头。
她抵达港岛近二十天却从未到过湾仔。刚从码头走出来,并未觉得与中环码头有何不同。香港滨海的商业街多是一个样子——
沿海岸线修筑的多为平坦大街,街上拥堵着新式汽车,街道两旁是整齐排列的店铺,里头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货物;阶梯式的狭窄街道从平缓大街横穿而过。滨海街边,拱形洋房楼上阳台上摆着一溜的橡胶树与棕榈,夜里海边风大,也还晾着衣服。
梯道街口,一位年迈老人脚边两只木桶,不知在卖什么,桶里带着豆香味。淮真上前去,递出零钱,老人不做声,也不理她,兀自带上手套,用竹签子将什么东西挑进纸袋里。递到淮真手头,发现原来是糯香弹滑的钵仔糕。
一边吃,一边沿滨海霓虹道阶梯往上走,直到看见香港饭店,她才后知后觉,原是走到了告士打街道上。看到马世道的街梯,尚未走过去,立刻跳出一个英国警察,截住她,用有些做作的广东话大喊大叫,告诉她前面拦路填海,四月底才开放,走不通,请她返回。
她问他,“回聂歌信山应往哪里乘车?”
“去中环花园乘电车就行。”
“中环花园怎么走?”
“一条街外就是中环花园。”
听他语气颇不耐烦,淮真便不再多问。
看见街对面一家亮堂的西饼店,上不及过街去问路,老板突然冲店门愤怒地大吼:“死开啦咸水妹。”
电烫金发的女郎倚在门口咯咯笑,“你睇下你,整个麻甩佬甘样,甘多人死唔见你去死,唔好行埋黎啊。”
她娇俏的骂完人,踏着高跟轻盈无比的从淮真身边走过,带去一股廉价脂粉味的香风。迎面立刻走过来两名着警服的高大警察,一人一手揽住女郎的腰;吃着碗里大鱼大肉还望着锅里的鲜汤,不住频频转头,眨一眨蓝色眼睛,往淮真这边递送暧昧秋波。
告士打肮脏的街道却像没有尽头,错落有致的霓虹灯管下,一间又一间下等的娱乐场所外都坐满了快活的白人,所有人都三五成群大声笑着,没有一个人落了单;每一个女郎都有人环抱着,旗袍下的大腿比廉价耳环更耀眼。
湾仔乱而脏,满带着狂欢堕落的意味,果真名不虚传。
远远望见告士打酒店外的汽油路灯下照着的道路指示牌,淮真心想求人不如求己,快步穿过混乱的街道,站在路牌下辨认,确认她常去的中环花园离这里不过半条街,向西走十分钟就能到。
突然有人从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转过头来,发现是个穿卡其布警服、肩上缀着两道黑色肩章,系黑腰带的下级英国兵。他嘴上叼着烟,低头飞了个媚眼。
淮真后退了两步。
英国兵醉醺醺的问,“十块?”
她用英文说,“先生,你搞错了,我是学生。”
英国兵竟加价,“难道十五块?不能再多了。”
沿街有一群女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高声笑闹起来:“十五站人都唔开工,点解唔做一楼一女?”
(十五块都不开工,怎不做楼凤?
淮真转身就走。
英国兵不疾不徐追了上来,将她去路截住。
肮脏的道路,即使在晴天,凉鞋踏上去依旧泥泞而阻滞。
路人冷眼看热闹却不帮把手,淮真心都凉透。
她用英文大声说:“我会报警!”
英国兵当她讲笑话:“我就是警察。”
淮真再次警告:“美领馆就在附近。”
英国兵像听见什么天大笑话,“美领馆的船今天才到,夜里就在告士打酒店喝酒玩中国妞。”
一边用夹了烟头那只胳膊来搂她,烟头不经意在她纱笼肩头上烫了个洞。
淮真躲不及,一股蛋白烧焦的味道从肩侧漫散开。
一声沉痛惨叫声里,肩头负重消失。
淮真回头来,却被路边站街女高声惊呼吓了一跳——
那英国兵不知何时已被两名精壮白人一左一右扭在地上,吃痛又丢丑,情绪激动的大叫:“你们怎么敢?”
夹制他的两名白人以美式英文反问,“你怎么敢?”
英国兵微微抬头,看见美国人黑色制服裤脚上的黑边,立刻大声说道,“都是误会!”
美国人放开他,大声呵斥他,滚!
英国兵整了整腰带,落荒而逃。
两人这才对淮真微笑说,“女士,没事了。”
不等她致谢,其中一个黑衣服美国壮汉大步回头,喊了声,“西——”
淮真听见这一声怔在原地。
顺着他目光望去,看见告士打路牌下的霓虹灯下头高高人影。
也是一身黑色制服,系黑色腰带。
两个美国人问了他一句什么。
他说了句什么。
两个美国人都回头来看淮真,突然笑了起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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