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铃铃——噶铃铃——”
芷珊翻了个身,那声音却不依不饶,“噶铃铃——噶铃铃——”一声接一声,催魂夺魄,她终于不得不睁开眼睛,眼皮沉重有如千钧,头痛欲裂,仿佛自地狱中醒来,连声音都似气若游丝。
“你好,我是方芷珊。”
是秘书的声音:“方小姐,请速回办公室,大老板从纽约飞回台北,一个钟头后召开会议,所有的高层主管都已经陆续赶到。”
她向来是按美国时间作息,因为她每日要盯住纽约股市,刚躺下还不到两个钟头,就被这催魂铃吵醒。这一瞬间她只想摔掉电话尖叫:去他的大老板!去他的公司!我要睡觉!
可是不能,她不能。老板叫你三更死,你哪里敢活到五更?何况大老板是老板的老板,此时心血来潮突然出巡,前呼后拥,旁人唯恐奉迎不及,她这样的虾兵蟹将,还是知趣的好。垂死挣扎终于爬起来,步履蹒跚地冲进浴室打开花洒,水烫得打在肌肤上生出灼痛,她连打几个激灵,仿佛一具僵尸,终于借由水温活了过来。
到底年轻,对镜化妆的时候,莹白的肌肤上已经泛起一层淡淡的晕红,仿佛一颗圆润的珍珠,自然而然透出华美的光泽,根本看不出睡眠不足带来的倦怠与疲惫。她对着镜子描画眉目,想起同事的调侃:“芷珊,你完全是入错行。”
是啊,入错行。美丽的外表在这行里是大忌,不止一次有人质疑:“你是方小姐的秘书?”
初见面的人,总不肯相信她就是业界里众口称赞的方芷珊。永泰的华董第一次见到她,差点毫不客气地拂袖而去:“你们公司虽然有名,可也不能店大欺客,随便派个人来敷衍我。我这个户头里有近四亿资金,恕我不能交给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她虽然差点怄得吐血,但还是浅笑盈盈地答:“华董这样实力雄厚的客户,鄙公司自然十分重视。但目前我打理的客户中,有好几名超过十亿新台币的户头,所以请华董放心,我们从来一视同仁,对每一位客户都会竭尽全力。”
不动声色地将万钧力道挡回去,华董犹是半信半疑,直到会计年度之后,结算投资收益比上期高出两倍有余,方令华董刮目相看。
她偶尔也会想,万一业绩不尽如人意,这帮客户会不会将自己抽筋剥皮,以泄心头之恨?
这世界多残酷,弱肉强食,风高浪险,只要稍有差池,就没有你的葬身之地,每天都冒着枪林弹雨才可以捡回一日三餐。可是她没的选,这条路是她自己挑的,她毫不迟疑地要走到最好。
精心描好最后一笔妆容,镜中人顾盼生辉。她深深吸口气,哪怕前路山穷水恶,她一样有信心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来。不,不必太紧张,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远在美国的大老板突然心血来潮,驾临在台北的分公司而已。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嫣然一笑,明眸皓齿,神采奕奕,去见美国总统也不会失礼,何况只是见大老板。只要多做事、少说话,好好敷衍过这几个钟头就行了。大老板一走,她就可以回家倒头大睡,晚上爬起来,依旧替客户盯牢纽约股市,在道琼斯指数、标准普尔指数和纳斯达克指数的起起落落间,安安稳稳继续她的本分。
从她住的公寓开车不过半个钟头,就赶到公司楼下。当初租下公寓,就是相中它离公司近,租金贵一点儿,只好不计较了,好在她的年薪与花红逐年上升,于是买下这套公寓,两年多来眼见着升值已经近一倍,实在是份划算的投资,不枉她的专业素质。
广场上呈品字形伫立的三幢摩天大厦,仿佛三柄长剑,割裂城市灰蒙蒙的天空。大块大块铅灰色的云从楼尖掠过,便是穹庐撕裂的飞丝游絮,无声无息缓缓退散。于是这三幢建筑又似巨大的桅杆,在波澜壮阔的海中迎风起伏。
“品”字最前端耸立的高楼,比另两幢大厦还要高二十余公尺,是方圆数里之内最高的建筑,越发显得鹤立鸡群。公司创建才不过四年,已经在这寸土寸金的金融大厦占据一席之地,无怪业界十分侧目这后起之秀。
办公室的装潢很费了些心思,设计师是菲力普·斯达克,地板所用的天然云石全部从意大利空运,连走廊里一盏水晶壁灯亦出自乌拉圭。据说公司在纽约的总部更为奢华,这是大老板一贯的风格,他曾言道:我们是做投资管理的,若自己没有钱,怎么放心叫旁人将钱交出来?
真叫人不敢恭维。不过,这样不动声色的奢侈,总比拿美钞贴满墙又好上许多。
进入公司三年有余,还没有见过大老板,不知道会是怎么一号人物。或者会像唐人街餐厅老板一样俗不可耐,抑或像许多美国老板一样,随便穿着层层叠叠的衬衣、一条牛仔裤便可以见下属员工——不过应该不至于,因为大老板虽然低调,一年到头财经杂志上都难得露上一面,但气势不凡,出手利落,每一场恶仗皆是亲力亲为。难得的是他本人从来不出风头,去年主持收购“ja”成功,美国许多财经杂志与财经电台争着排期想访问他,他却不声不响地去了南太平洋度假,完全将偌大虚名置之度外。丰功伟绩她听得太多,所以难免会有一点儿高山仰止。
秘书在会议室外等她,替她打开双门,轻声提醒她:“赵先生刚刚到。”
双门推开,会议室天花板上好似繁星似的璀璨灯光,倒映在光可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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