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太学生听了此问,皆不敢回答,因实在太过敏感。方才站出来的那位太学生,支吾了半天,道:“周公乃圣明先贤,学生不敢妄论。”
曹髦又看向身侧躬立的群儒们,道:“众位贤士以为如何?”
群儒俯首道:“我等孤陋寡闻,不能评判圣人的是非曲直。”
曹髦见他们推三阻四,不敢回答,怒道:“周公与管蔡之事,《尚书》中早有记载,你等熟读经史子集,怎么连如此简单之问也答不上来!朕命你们好好翻阅经典,过几日再来回答!”说罢甩袖而去。太学生中有年纪最幼的一位,涉世未深,见皇帝如此孤立无援,心中十分担忧。他就是赵至。舅父张属封侯以后,将他送入太学。他出身贫寒,没有贵族公子的纨绔之气,浮华之风,一心读书自强,遭到其他太学生的孤立。但他毫不在意,每日独来独往,倒也自在快活。
他想着皇帝之问,一个人出了太学。刚走到门口,便被一人吸引住了目光。太学门外立有三体石经,因年久少修,许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了。赵至见一男子正全神贯注,在补写石经中缺失之处。自那人身后观看,见他用笔刚劲,气势不凡,所写古文精准、小篆峻美、隶书典雅,三种字体各显fēng_liú,不禁看得痴了。男子写了许久,直起腰停顿歇息,发现有人在身后,转身相看,见一太学生正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
“阿叔,竟然是你!”赵至惊喜道,写经之人正是嵇康。
“你是……赵至?”一年多未见,赵至长高了不少,像个大小伙子了。
“是我,阿叔,你的字写得真漂亮!”赵至见到嵇康,激动地小脸通红。嵇康微笑,询问他舅父如何,又为何来到太学。当日他虽恨张属杀了毌丘俭,但这归根结底是战争所带来的灾祸。朝堂政坛之争,岂能让一个平民百姓承担罪责?张属对父母至孝,对后辈慈爱,也不失为一个好人。赵至将舅父送他入太学之事相告,嵇康点头赞许,又询问他太学中所学为何,是否能懂。
赵至心中正有疑问,便将曹髦今日在太学之事说了,问嵇康该如何回答。
嵇康锁眉思索,半饷后告诉赵至,让他三日后再来此处找他。三日后,赵至早早来此等候,嵇康将一篇名为《管蔡论》的文章拿与赵至相看。赵至读罢,拍手相赞,要将文章呈献曹髦。嵇康却将文收回,对赵至道:“日后陛下若问,你以此文章之要作答即可。”
“此文是阿叔所写么?”
“乃嵇康所作。”他说罢便转身离去。
“嵇康……”赵至早听过嵇康大名,但并不知自己面前之人便是。见他走了,慌忙在身后追问道:“阿叔,你还从未告诉过我姓名!”嵇康却早已走远。
过了一月,曹髦又驾临太学,问起管蔡之事,众人仍是百般回避。就在曹髦心灰意冷之时,赵至站起瘦小的身躯,青涩道:“陛下,学生愿意一谈。”
曹髦看他十一二岁年纪,眉清目朗,应是新入学的太学生。如此年纪,怎能应对这般难题?不过此时,也只有听听他的了。便道:“你说吧。”
赵至道:“依学生看来,当日周公重用管蔡并没有错。管蔡治理殷商遗民颇有功绩,使当地民风大振,故而列土封侯。但后来周成王年幼登基,周公摄政,管蔡不能理解周公的权宜之计,以为他要谋反,所以秉承着对周室的一片忠心,起兵勤王。这是他们居心忠诚但却不明事理的错误。待周公平定了叛乱,为了天下大局而挥泪惩处管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由此看来,周公不能说是不圣明,而管蔡也不可简单的归为罪无可恕。陛下,学生如此理解是否妥当?”
此一番辨析,既没有指责周公不圣明,但也指明管蔡反叛怀有忠诚之心,实则与曹髦为毌丘俭平冤之目的暗合,并且又没有直接批评司马氏的意思,不至于陷曹髦于险境,可谓用心良苦。曹髦听罢,心情大振,对少年刮目相看。
在场的群儒和太学生,也皆不敢出言反驳。曹髦点头笑道:“卿之言甚合朕意。小小年纪便能发此宏论,列位都应向其学习,退下吧。”众人唯唯诺诺而去。
曹髦见人已退,道:“你叫何名?”
“学生赵至。”
“方才那番话,是你自己的观点么?”
“并不是,乃从一高人文章中读到。”
“谁人之文?”
“乃嵇康先生新写的《管蔡论》。”
“先生乃吾家之亲,朕深闻其名,倾慕已久。你是他的学生?”
“学生无缘,未得先生教诲,只是崇敬而已。陛下,可是要召先生为官?”
曹髦轻叹一声,道:“朕自然想请先生入朝,只恐他不愿出山……对了,你是从何处读到此文?”
赵至将事情原委相告。曹髦一拍赵至脑袋,急道:“好个呆子!你那位阿叔便是嵇康!”赵至大梦方醒,忙随曹髦一起来到太学门外石经处,空无一人。自那日后三个月,赵至每日都奉曹髦之命在此等候,可嵇康再也没有出现。曹髦派人到嵇府去请,嵇喜禀报说,嵇康一月前便与曹璺出游,不知向何处去了。
到了第三月最后一日,曹髦对赵至叹道:“罢了,不必等了。看来先生不愿与朕相见。不见也好,此等人物若召之为官,只会为其带来杀身之祸。”
赵至却不甘心:“学生一定要找到他!”
曹髦颓丧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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