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适时地响了。学生们蜂拥而出,上厕所的上厕所,去小卖部的去小卖部,也有人注意到了他,目光不断地停留着,有几个女生跑远了还在回头。
他有些不自然地走到走廊外边的小花坛边,又回头看了一眼,白晞周围围了一圈同学,熟稔地说笑打闹,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成了很弯很弯的一枚小月亮,乖乖的一副无害的样子。那个笑容太遥远,又太刺眼,沈钦隽终于还是收回了目光,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往外走。
车子停在路边,司机一直在等着,见他回来了问:“现在去哪里?”
“回去吧。”他踌躇了片刻说。
司机并没有立刻开车,“那我先去买两瓶水。”
沈钦隽独自一个人坐在汽车后座,看着这个小小的校门……如果没有那个意外,或许他们都会一起出没,就像胡彦和他妹妹一样。
很有可能,他会嫌她笨,或者动作慢,可是有外人在的时候,他还是会竭尽所能地保护这个妹妹。
胡思乱想的时候,校门口忽然多了一个人影,飞快地跑出来,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仿佛放了心,径直穿过了马路。
沈钦隽看着她直奔自己的方向而来,只觉得一颗心跳得从未这么快,她越来越近,近到……真的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沈钦隽怔住了。
她……认出了自己,所以追了出来吗?
他的手已经扶在了车门上,随时就要下车。可是白晞就只是站着,微微弯下腰,开始做鬼脸:撅着嘴,还掀起了眼皮,怪模怪样地翻白眼。
此刻她离他这样近。近到他可以数清她的睫毛,看到她额头上渗出的细微汗水,以及通红的眼睛。
他忽然间明白过来,恐怕她眼睛里进了沙子,这辆车的车窗又贴了膜,正好可以当反光镜。这样想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摁下了车窗。
车窗用一种均衡的速度降落下来,眼泪刚把眼睛里的异物冲出来,白晞全身僵住了。
驾驶座里明明是没人的,怎么后座还有人?
看上去是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孩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更像是在……研究她此刻的表情。白晞一下子窘迫得满脸通红,慌乱间抹了抹脸,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以为,以为车里没人。”
沈钦隽递了包纸巾过去,“没事。”
“谢谢。”白晞接过来,大约是不知道如何表示谢意,又鞠了个躬正要落跑,忽然听到那个男孩子问:“你不上课吗?”
“啊?”她脱口而出,“我逃课了。”
大约是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说的,白晞飞快地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开了。
隐隐的那些期待,或者害怕,终究还是变成了失落。
他靠着车子的椅背,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初夏微热的空气里,心情却浓稠得要落下雨来。沈钦隽心里很明白,尽管他们现在都还很年轻,可或许,将来也就是这样了。
再也不会相认。
司机买了水回来,递了一瓶给他,“走了吗?”
他的指尖拂过冰凉的瓶身,那点沸腾的体温也渐渐沉落,他说:“走吧!”
这一走,就是整整四年时间。
毕业回到翡海,沈钦隽任荣威中华区总经理,被外界普遍认为是荣威的接班人。同年老爷子渐渐退出荣威核心权力圈,放心大胆地将集团交给孙子。
一毕业就接班,这自然是得益于之前的四年时间,只要是假期,沈钦隽就回国进公司上班,各个部门轮换着实习,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正式上班后,沈钦隽对于荣威内部管理运行机制的熟悉程度,令诸多高管咋舌。
旁人艳羡又带着揣测的目光中,沈钦隽一步步地走得踏实,可只有他们祖孙两人知道这背后的辛苦与无奈。
老爷子有一阵很爱看明史,翻来覆去地看朱元璋立皇太孙以及靖难之役的两段,甚至要文科不大好的沈钦隽也看。
沈钦隽明白他的意思。
沈家第二代断层,本该是他父亲的承担和责任,最终让老爷子多劳心了十多年,直到他可以接手。可毕竟他年轻,集团里固然有一批支持的老人,可是虎视眈眈的也不少。沈钦隽在去荣威正式上班的前一天,郑重地和爷爷谈了想法。
当年为了扩大市场引进的外资,因为经营理念的巨大差异,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发展的隐患。
“我想在未来消化这部分卖出去的股权。”年轻人的面容沉静稳重,显然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
老爷子拿拐杖拄着地,良久,终于说,“明史里削藩太急的后果,你要知道。”
“我不急,我会一点点地来。”沈钦隽用一种异于同龄人的稳重,向祖父保证。
后来的他,想起了那时的自己,忽然明白了那种不急不缓的心境来自哪里——
来自等待,他对白晞,那么长,那么深的等待,近乎折磨的等待。
也是在那个晚上,沈钦隽知道了苏家还持有了很大一部分荣威的原始股,只是目前还没有交还给苏家,但总有一天,那些股权和分红是要交到苏妍手上的。
爷爷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沈钦隽想起四年前他独自去看白晞的场景,她向自己跑来,她隔着玻璃开始做鬼脸,然后她离开。
那种跌宕起伏的心情,滋味并不好受。
可是现在,他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却只知道,终于还是会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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