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劭被关在宝华殿两天,看着外头日升日落,月移西窗,原本的那种冲动、叛逆和在太阳穴突突鼓噪的怒气都已经沉淀平息下来。
他真的有些冲昏头脑了。
他想远离朝堂远离是非远离争斗,又何尝不是出于一种叛逆出于一种抗争——他对父皇的不满、对皇室的不满、对朝政的不满,他想摆脱这样的生活。
他拼命克制拼命压抑,只想为了将来的安逸最后一次用尽筹谋,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去,却突然在那一刻压抑不住。
他不该为了一时意气冲撞了父皇,到头来吃亏的反而是清雅。如今金蝉青戈都不在身边,还有墨挥……他得好好想想之后的棋该如何下。
简丹砂。
梁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看着月光将窗棂映照在自己的身上、脚上,如同将他身体切出一道道暗黑色的伤痕。以现在的情势,无论他多么不甘心,简丹砂不放都不行。
比起清雅、比起他自己、比起其他在乎的东西,简丹砂这个他相处了不到一年的女人,这个对他没有丝毫在乎的女人,终究是要居于舍弃的末位。
放走她,不该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只是,这样的求而不得注定让“丹砂”两字刻上他的心,一个印记、一道伤疤,如她的名字一样鲜红,然后一点点地一点点地褪下光彩。
只是,到底要历经多少寒暑、多少春秋,这抹鲜红才能消亡褪尽到从来不存在的那一刻呢?梁劭不觉抚上心口的位置,他吸了一口气,竟觉出了痛意。
他拧紧了眉头。不该是那么痛的。
“来人!”他刚向殿外喊人,“本王要见皇上。”昏暗的夜色中突然遥遥现出几点火光,迅速迫近而来。
梁劭眯了眯眼,是两队皇宫侍卫队向宝华殿奔来,一队迅速包围了殿外,另一对则冲了进来,而带头之人居然是安庆王。
“皇弟,这是什么阵仗?”
安庆王负手而立,微微一笑:“自然是来拿你的阵仗。”
“拿我?什么罪名?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自然是皇上的旨意。而说起你的罪名那真是多了去了。不过最重要的两条是密谋造反、欺君罔上。”
安庆王的手轻轻一挥,一把把刀剑迅速围架在梁劭的脖子上,交织成一张网,将梁劭密密收紧,让他插翅难飞。
安庆王满意地看着梁劭变成刀俎上的鱼肉,怒意只能在刀锋底下张狂挣扎。他把双唇抿出一个得意倨傲的弧度,轻轻一掀。
“把永嘉王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同一时刻,永嘉王府也被官兵团团围住。
整座永嘉王府被急促的脚步声、呼喊声、刀剑声从深夜的睡梦中震醒,每个屋子内外的灯都被点亮,官兵们高举着火把,一一照亮王府的每一条道路、每一个角落。
府内主事的和几位重要的女眷都被召集到了大堂。
带头的大人高声道:“永嘉王涉嫌密谋造反,现在我们要搜查王府,全面接管。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王府半步。”
起初,王府众人还迷糊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么这句话足以让所有人震醒。
永嘉王密谋造反?
众人虽然都不怎么走出王府,可是外头的流言早就漫天,下人们碎嘴传得又快,不知道也得知道。他们本以为梁劭进宫就是为了简丹砂的事情,怎么转眼就变成了密谋造反这样的重罪!
“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家王爷怎么可能造反?”
“王爷人呢?王爷呢?已经被抓了么?”
一时混乱成一片。
带头的将军抛出圣旨:“你们看仔细了。”
没有人发现薛妃搂紧了怀中的青柠,嘴角上挂着讥讽的冷笑。而翠娆只是初时有片刻的震惊,很快便冷静下来。
面对显然还不明状况的温夫人和完全慌乱的廖美人,翠娆率先站了出去。
确认圣旨无误,翠娆向将军行礼,很自然地露出柔媚的笑容:“这位大人,一直在王爷身边的金蝉与青戈都跟去了皇宫,王府内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些老弱妇孺,这里的女眷既有皇室血脉,又有几位朝中大臣的亲人,大人大可不必动刀动枪,我们一定小心听话,按大人吩咐的去做。还请大人不要太过为难我们。若查明我家王爷是无辜的,那么大人将来也比较好交代。”
一番言辞说得入情入理,这声音又酥软入骨,让将军大人颇为受用。
“眼下夜已深,几位大人要搜查王府也不方便。还请大人行个好,让各位夫人小姐回去睡上一觉,小女子愚钝,觉着如果真有什么密谋造反的证据,也不会放在几位女眷的屋子里。如果一定要查,大可以明天天亮了再搜,也方便许多。不知道大人是否赞同?”
将军有些迟疑,但也顾忌翠娆所言:“好,就放几位夫人小姐回去休息,不过守门的可都得换成我们的人,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几位夫人莫怪我们的人无礼。其余的都得待在这间屋子里,不得离开半步。今房。还有,哪一位是江夫人?”
“是我。”简丹砂款步走出,心中虽惊疑,但面上没有露出半分。
将军上下打量她一番,点点头:“确是画中之人。其他夫人小姐都可以回去了,不过江夫人要麻烦跟我走一趟。”
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在简丹砂的身上,或惊或恨或快意。一切都因这个女人而起,若不是她,王爷哪会有这般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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