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等大事,谁敢来诓您不成?这不,曾福就在外头候着,等着您问话呢。”那婆子边说边搀扶着曾老夫人起身。曾老夫人急道:“快,快让他进来!”
不同于曾老夫人院落里的喜气洋洋,曾夫人院子里则是一片肃杀之气:“什么?!曾福来了?还说那贱人生了个儿子?”
曾夫人的心腹仆妇躬身道:“是。曾福一进门就大着嗓门嚷嚷,如今整个府里只怕都已经传遍了。”曾夫人磨着牙道:“他人呢?”
仆妇回:“去老夫人院落了。”
曾夫人这日上午本与库房管事的在核查原先登记造册的物品,此时那管事早已退了出去,账簿却依旧在她面前。她一听到仆妇禀告的消息,双手便狠狠地揪着造册,恨不得生生把它撕烂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阵急过一阵,一时间乱得没个章法。
她嫁入曾家已经整整十二年了,头三年一直没生育,婆婆曾老夫人颇有微词。当年曾家媒人来与她父母提亲的时候,就笑吟吟地说过一句:“那曾家啊,就是看中你们沐家出来的女子能生养。他们家,可是盼孙子盼疯了的人。”
曾家是出了名的子息单薄,一连数代,造桥铺路,念佛施粥,可千求万求的,都是独苗苗。
说来也奇怪,她嫁进曾家,也不知是曾家的风水不对还是其他,就是怎么也怀不上。母亲为她都愁白了头发,每每回家都拉着她的手进房问东询西的,然后让姐妹们围着她说些个怎么怀孩子的私密话,传授些经验。
第三年的时候,曾老夫人做主为曾万山连纳了两名妾室,迎娶前特地把她叫进了房:“我的儿啊,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给你使绊子上眼药……婆婆我都这把年纪了,一半的身子都埋在土里了,也没几天日子好活了。可若曾家在万山这一代绝了后,婆婆我是死了也没脸下去见列祖列宗和万山他爹呀。”
事已成定局,不过是知会她一声而已,哪容得她一个妇道人家说“不”?且不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婆婆都执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地说了这么些体己话,她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垂了眼,恭恭顺顺地回道:“娘,这都是媳妇的错,都怪媳妇的肚子不争气。娘这也是为曾家着想,为万山和媳妇着想,媳妇明白的,媳妇什么都听娘的。”
婆婆曾老夫人这才满意地道:“我就知道媳妇你是个通情达理、明白事理的人。人呢,我已经给万山定下了,下面的事,你就辛苦一点儿,亲自操持操持。”
她咬碎了一口银牙,但没法子,还是得撑着笑脸把人娶进来。
世上只有疼女儿的娘,哪来疼媳妇的婆婆呢?母亲急得什么似的,求了很多偏方秘方。不久后,她居然怀孕了,可接二连三生下的都是女儿。
产下大女儿曾方颐的时候,婆婆脸上还是含笑的,拍着她的手道:“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你辛苦了,好好养身子,曾家还等着你开枝散叶呢。”
生下曾静颐的时候,婆婆抱了抱便搁下了,但还是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不久后,曾老夫人便又做主给曾万山纳了一房妾室。
生曾盛颐的时候,婆婆脸色淡得已经不能再淡了,只瞧了一眼孩子便出了门。到了曾和颐出生的时候,婆婆在外头一听又是个不带把的,甩手便走。双满月后,曾家又多了两位姨太太。
这些年来对于她那些整治小妾的手段,婆婆曾老夫人亦心知肚明,只是彼此心照不宣而已。婆婆爱抬多少小妾进来,她从来都是含笑应道:“是。媳妇都听娘的。”她呢,也因此在宗族里博了一个知书明理的好名声。只是娶进来,能不能怀,怀上了,能不能生下来,这又另当别论了。
去年,曾万山在宿河练兵,送来的家信中提及,说是纳了一房妾室随伺左右,婆婆知道后只淡淡地告知了她一声:“万山在外头为国效力,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回房后她便安排心腹去打探,送回来的消息是那新姨太太长得貌美如花,将军疼爱得跟自己眼珠子似的。只是不在府里头,她也就当作眼不见为净。
如今居然生下了个带把的小子,若以后那贱人带着孩子回了曾家,有了婆婆撑腰,这偌大的曾府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不过,她并不怕那狐狸精回曾府,还只怕那狐狸精不回曾府。
想到此,曾夫人起身,嘴角一抹含义不明的笑:“这可真是我们曾家天大的喜事,我得赶紧去恭喜老夫人。”
还未抬步,便有婆子过来,说老夫人在沐浴更衣,也请夫人回房沐浴更衣,要开祠堂禀告祖宗。
曾夫人笑道:“这么大的喜事,合该如此,合该如此。”一转身,便暗暗啐了一口,“又沐浴又更衣,还要开祠堂禀告祖宗,这么大的阵仗,也不怕折了那小子的福。”
后来,曾万山带了傅良歆和曾连同回到曾府,曾老夫人也防她防得紧,把孙子亲自带在身边,日日同吃同住。
可她并不着急,任那曾万山与那狐狸精日日同寝同宿,任那小子天天在她眼皮底下蹦跶,只要有耐心,机会总是会有的,来了就一不做二不休,趁她病要她命。
在曾连同六岁那年,机会终于来了。婆婆曾老夫人缠绵病榻,而曾万山又被派去驻守北方,最重要的是,傅良歆的表哥徐昭俊来了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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