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恐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喜欢猎奇。因为你的不辞而别,我不打算继续担任你的督导了。”姬铭骢正色道,沧桑的脸上配着沉思,生成了势不可当的魅力。
贺顿急了,倔强地说:“我是发问者,我必将寻求答案。请您原谅我的鲁莽。”
姬铭骢说:“此事并无迅捷之法,心理师不是图热闹的事,也不是黑白分明没有妥协的事。在你还不明了全部游戏规则的时候,就贸然参与,是不负责任,甚至是可耻的。因为你不但危害了自己,也危害了所有和你的决定有牵连的人。你要打去这种惊弓之鸟般的好奇心,它是你的心魔。”
贺顿听得半懂半不懂的,只是频频点头,希望老师大人不记小人过。姬铭骢说:“好吧,我就原谅你这一次。你也不必特别悲观,好在天下没有白走的路,没有白呛的水。任何经验,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是堆积成麦垛的草,经验就这样慢慢积累起来了。记住,以后下雨的时候,你不要做决定。如果你一定要做,起码要把头发擦干。不然的话,你的决定就总有冷冰冰的味道。最好的决定是在艳阳高照的时刻做出的,会有干燥的麦子的味道,安全而饱满。”
贺顿谨记在心,只想赶快切入正题。姬铭骢说:“不要那么急功近利。心理学这个名称,在希腊文中的原意是‘关于灵魂’的理念。我知道你很想解决个案,我要荡开一下主题,你可有意见?”
贺顿说:“只要能解决个案,我没有意见。”
姬铭骢微微一笑,说:“这一次,不是解决个案的问题,是解决你的问题。”
贺顿一愣,说:“我有什么问题?我……没有问题。”
姬铭骢说:“越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问题的人,问题就越大。”
贺顿大不服,说:“就算我有问题,现在也不是解决我的问题的时候,还是先讨论个案吧。”
姬铭骢说:“我欣赏你这种先人后己的精神。只是心理师这个职业,有的时候,就要先己后人。”
贺顿说:“不懂。”
姬铭骢说:“我打个比方,你就懂了。我问你,你为什么对大芳和老松的案子,如此上心?”
贺顿说:“这倒怪了,我上心难道不对吗?这就像是一个医生,关心爱护他的病人,有什么错?”
姬铭骢说:“所有的比喻都是蹩脚的。你和他们的关系,不是简单的医生和病人的关系,而是隐含着另外的关系。”
贺顿说:“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说我和老松不清不楚还是和大芳有暧昧关系,比如同性恋什么的?对天发誓,我和他们是纯粹的工作关系,一清二白苍天可鉴!”贺顿情绪激动。哼!督导山穷水尽,信口雌黄。若不是想着圈子就这么大,以后还得在江湖上混饭吃,贺顿真想拂袖而去。
姬铭骢不急也不恼,好像欣赏一件罕见的翡翠原石。他观察着贺顿迸跳着青筋的细脖子,说:“你着急了。”
贺顿说:“我当然着急了。我本来是想解决来访者的问题,现在您把火烧到我头上来了,我能不急吗!”
姬铭骢正色道:“你这一急,让我感觉到问题的症结,可能不在来访者身上,而在你身上。”
姬铭骢的话说得很低沉,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但贺顿听来,如焦雷炸耳。她跳起来说:“姬老师,您要是没招了,也没什么,您也不是神仙,可您不能乱咬一气。凭什么来访者的问题反倒成了我的问题?我有什么问题?我什么问题也没有。”
姬铭骢微微一笑,说:“谢谢你。”
贺顿疑惑,说:“你谢我什么?”
姬铭骢说:“谢你客气,手下留情。对了,正确的说法是嘴下留情。”
贺顿说:“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姬铭骢说:“你说我乱咬一气,就是给我面子了,没有直接说我是狗。”
贺顿歉然,说:“不敢。”
姬铭骢说:“骂得好。这样就把你的真实情感暴露出来了。如果说,刚才我还只是个猜测,那么,现在我已有更多把握。”
贺顿茫然,说:“你的把握在哪里?”
姬铭骢说:“就在我的脑子里,也在你的脑子里。好,现在,请你坐在榻上。”
贺顿说:“你要把我脑子里的东西呈现出来?”
姬铭骢说:“你问得太多了。如果你相信我,你就按照我的指令做,如果你不相信我,就请你离开。而且,如果你下次再在我的门前静坐,我就让老张叫来保安请你离开。”
贺顿面临抉择。要么,知难而退,要么,揭开谜底。稍作思索,对于真相的热爱战胜了一切,她说:“好吧,我服从。”
姬铭骢说:“这很好。”说着,他走到窗前,拉上了窗帘。那帘子本是墨绿色的丝绒,厚重而慵懒地下垂着,好像肥胖夫人折叠的裙边,如今不情愿地被打开了,不规则地凸起和凹陷着,给人一种生气的表情。窗外的阳光透过细密的褶皱,如同穿透海底屏障,翻卷的海带吸附走了飘荡的光芒,只剩下惨淡的光斑。贺顿突然有些害怕,与生俱来的对黑暗和寒冷的恐惧,如毒蛇的芯子缠住了她的身躯。冰制的鞭子埋在身体里,成为定时炸弹,由内向外地抽打。看不到血迹,却感觉到锥痛。
“您要干什么?”贺顿战战兢兢地问。
“帮助你。”姬铭骢简短地回答,走了出去。
屋里的光线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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