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翠儿快窒息而亡时,沈寒诺一把甩开她,接着木然的望着被抬出的宁佳微,眼神一下子又柔和了下去。
翠儿看到宁佳微,还想对沈寒诺说什么,被管家制止,叹了口气,她也闭了嘴。
……
最后,宁佳微火化了。
沈寒诺全程木然而专注,直到宁佳微下葬,合棺,立好墓碑。
待众人散去,宁佳微的的墓碑前只停留着两道人影。
沈寒诺和秦离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宁佳微睡下的地方——安静、冷然。
不知过了多久,秦离沙哑的声音响在这片荒凉里,“这片地方选的好,佳微最不喜吵闹了。”
沈寒诺没有说话,望着墓碑的眼痴迷而温柔,热切而悲痛。
秦离仿佛也不欲听他多言,自顾自的说:“那日佳微说,她有一良人,一眼便是一生,桃花酿最后虽苦,可她还是品尝过了甜,那就够了……那就够了。”
“我不想承认,我自欺欺人。于是我问她,如此有幸的良人在哪儿?”秦离唇角牵起的苦笑都盛满了悲戚,“她说,在天空中,在云朵里,在湖水中,在大地上。只要她心里想着,便无处不在。她无处可逃,她欣然接受。”
“最后她看着我,笑着说,那人就在我身后。”秦离饮着微风,仿佛醉酒之人,眼带迷蒙,“我身后,是谁呢?”
秦离摇着头,苦笑着离开。只留下一句,“我身后是谁呢?沈寒诺?”
沈寒诺不发一语,秦离也离开了。
四周逐渐被幽静吞噬,他望着宁佳微的墓碑缓缓笑了,满面的冰凉顺着眼帘滑下,滴落进他嘴角的浅浅酒窝里,慢慢酿成了漫天桃花。
他终于开口,干涩的吐出:“是我,佳微,那是我……佳微……”
这一刻,他又哭又笑,像个孩子,失了归途。
笑着笑着,他改跪为坐,手起棍落,彻底砸碎了自己的膝盖骨。
就像当日他亲眼看着宁佳微的腿被打断,现在他也感受到了宁佳微的痛,一棍又一棍,他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他还记得宁佳微当时看着他的眼神,他还记得她满身是血的模样,他还记得一声声骨头碎裂的声音。
就如今日,就像现在。同样的声音,同样的位置。几声脆响,他一直带着笑,笑的满脸冰凉。
没有人敢靠近他,管家侍卫皆闭上了眼。
沈寒诺一直靠着墓碑,絮絮叨叨的述说着宁佳微再也听不到的话。
管家请来的大夫都被他赶走,他不能医治,他不愿医治。他知道佳微当初也没能及时医治,这些痛是他应得的,是他应得的……
直到他再也坚持不下去,昏睡在墓碑旁时,管家才敢叫人把他抬回去,才敢让大夫好好为他治疗。
春去秋来,寒来暑去,转眼间十年已过,又是皑皑白雪,又是凛然冬至。
沈寒诺拖着残躯,坐着轮椅来到宁佳微的墓地。
这一年他方而立,却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发丝间宁佳微滴下的热泪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早已干涸,早已不见,早已融入骨髓。
双鬓的斑白,揭示着他这十年来从不肯平静的内心。
他身形消瘦,面色悲戚,抬起双手慢慢抚摸着墓碑上的‘爱妻宁佳微之墓’几个字。
一阵咳嗽声急促的响起,沈寒诺看着手心弥漫开来的血迹,他慢慢的勾起唇角,他笑了,笑的无声却甜蜜。
像一个孩子一般,他抬起头,专注的看着这墓碑,邀功似的说道:“佳微,你瞧,我和你一样呢。当年你不希望我知道你咳出来的是血,那我就不去知道它。现在我也和你一样了,真好,对不对?”
偶然吹起的微风仿佛是在回应他,一点点拂过他苍白的面容。
沈寒诺把头靠在墓碑上,亲昵而自然。
他的双眸缓缓阖上,嘴角的笑变的释然,随风响起的是一句极轻极轻的声音——
“终于,可以去见你了……终于,能够去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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