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青檀从进入学堂起,便一直以男儿身份面世,以前也从未有人对她如此表白,何况是肖想了多年的平章哥哥,可是她明明聪明绝顶,见微知著,这时却偏不确定,患得患失了起来。
方才他说的话,那意思,包含她所想的那种男女之情吗?由来文章第一,聪慧机变,这时,竟无法对他的话下一个结论。
她紧张地垂下了面,被晏准握住的玉手,也不经意沁出了道道薄汗。
身上的锦裘约莫太厚实了,压在肩上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绿梅发而幽香,但又不至于过浓烈,正是与夫人相衬。”
听到头顶的声音,她的心好像刹那间似停了那么一下,随后头顶又传来一道花枝脆折的轻响,绿梅犹如花簪,顺着晏准修长的指滑入了她的乌发深处,似蘸着露水般,香气里独有一种清冷味道。
“夫人,与我回家好么?”
他再度展开温柔攻势,早就力有不逮的冷青檀,只差偃旗息鼓高挂免战牌了,身子也早沿着窗棂格子软了下来,晏准将她腰肢扶住,令她的就着身后墙壁和轩窗,与她隔得近乎肌肤相贴。声音还是那么清沉,不知哪里来的一股蛊惑力量,烧得人心肺俱热:“我愿当着全家人的面,跪请夫人原谅。”
“你——”冷青檀轻咳一声,摇摇头,“不要这样。”
让他当着众人下跪?恐怕晏准除了陛下还没跪过什么人吧,教阖府上下那么多人都看着,着实是不太好看。
晏准微微颔首,认可道:“夫人不让做,晏准自然就不做。夫人想让我怎么赔礼,我都愿意。”
说罢,看向她桌上未尽的公事,顿了一顿,低声道:“还有多少?我帮你。”
冷青檀不大自在:“我……没有多少了,只是你如今冗务繁重,不须你帮忙,我一人可以,你休息去吧,我这里不要人。”
晏准沉吟道:“夫人这么说,那看来是公务不重,今日正是休沐,也别累着自己,我们先回一趟晏府。”
不要再叫夫人啦!
好犯规!
冷青檀咬咬唇,脸颊晕红,一头扎进了晏准怀里,再也不肯出来了。他抬手轻轻抱住她腰,“嗯”一声,“我便当夫人是答应了。”
他的夫人在他怀里扭了一下,像是很不乐意,恼羞成怒了。
晏准摸摸她的脑袋,心里舒了口气,不知之前为何眼瞎不明,把她看作一个真正的男子,还心仪长慈郡主,幸而早早地迷途知返,若是真等到和离那时,怕也晚了。说来惭愧不已,堂堂宰相,却怕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碰钉子,毫无自信可言。
她一贯明若霁月,雅如清风,看起来便真真像个如玉郎君,他完全没看出,她竟是爱慕着自己。今日被长慈郡主点破之后,一路之上他都在想,似乎从第一次见到冷生开始,她对自己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视线,逃之夭夭,那时他还道是自己官威过重,有些惊吓到了冷生,加上朝堂上风言风语,传他与冷青檀不和,她听在耳中想必生了几分忌惮。
当一切昭然以后,再回味从前,晏准不傻,渐渐也品出了一丝不同。冷青檀连天子面前都不会躲闪,铮铮脊梁,坚如磐石,又怎会惧怕他呢?
她只是待他,和待别人,有所区分,从来不同。
这个发现令人欣喜若狂,他突然察觉到自己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渴望着人间情爱,渴望着两情相悦降临在自己头上。
若不是如此,又怎会蹉跎了这把年纪?
当这一天姗姗来迟时,晏准毫无抱怨,他坦然接受,并且告诉自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这个叫冷青檀的女子,值得他长久的等待。
却说老晏家,国公和国公夫人为了晏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日愁夜愁,快要白了头发,当初怎么也没想到,儿子把人娶回来以后,竟会这么冷落人家,青檀大约也是觉得尴尬,也搬出了国公府不回来了。
国公夫人一合计,提了个馊主意:“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国公瞥目过去,国公夫人咬一咬牙,道:“既然平章不喜欢青檀,那就还不如放了青檀走,人家是个好姑娘,在咱们家受了这么多委屈,何苦还要拴着人家,不如早放了她去追寻幸福。这神京城,青年才俊多如牛毛,也不必说咱们那个榆木疙瘩儿子就是顶好的,关键是要会疼人。你看看平章,他真是……唉,没什么救了。”
国公原本极力反对夫人的提议,但事已至此,都过了这么久了,一点转圜都没有,他也是终于心死:“夫人,我何尝不知你所言在理。算了吧,要不,就让咱们来做这个恶人。”
两人都不大情愿,这么好的婚事,说吹了便吹了,国公夫人心里头爱极了这个儿媳,可遇上这个混账儿子也是没有办法,她沧桑一叹:“唉,行吧,我去说。”
正当两人为这即将告吹的婚事而伤透脑筋之际,门房告了一声,说是大公子和夫人回来了,二老大惊,只见越过这扇拱门,晏准携着冷青檀的手,并行而来,两人肩摩着肩,紧靠在一处,冷青檀矮晏准一截,这么看去,一向风骨奇佳的冷大人,竟多了几分小女儿的温柔怯弱情态。
国公夫人意外发觉,儿媳两腮挂着红晕,朱唇如画,明眸低垂,像是羞了,而再看自己儿子,眉目还是那么一副眉目,总感觉有所不同,好似融化了许多,也不知朝着身旁的媳妇儿耳语着什么。
“平章,青檀,你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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