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忧也故意板起脸来,挑着眼睛,略带不满地看她:“你是在故意逗我呢?”
“……这怎么能算逗?”
“怎么不算?”
贺兰瓷仍在笑:“好了,别计较了……我给你泡就是了。”
她终于从坐了大半天的椅子上起来,站起才感觉到身体发僵,肩膀发硬,略微活动了一下肩颈,贺兰瓷便去柜子上拿特地给陆无忧准备的青瓷茶盏。
值房里有温着的热水,此时人大都散了,贺兰瓷打开封口,清甜扑鼻,罐子中的蜜汁橙黄晶莹,还缀着小花瓣,舀一点进茶盏里,热水一冲,香气更甜亦更浓郁,杯中小花瓣沉沉浮浮,贺兰瓷还没回头,就发现有人在按她的肩膀。
“让你别一直坐着。”
陆无忧清润的声音飘过来,肩头上五指温热,力道也恰到好处。
毕竟陆无忧对她的身体,可能比她自己都更熟悉,只按了几下,贺兰瓷就感觉身体放松,舒服得甚至有些起意。
贺兰瓷连忙抓着他的手道:“我身子也没那么难受,不用给我按了。”
说着,她把冲好的蜜茶递了过去。
陆无忧就势接过,抿了一口,被甜得浑身舒坦了,才轻挑眉梢,清浅笑道:“贺兰大人,平时在府里你可跟我没这么客气。”
自从两人都入朝为官以后,府里的事务贺兰瓷忙不过来,管事的活便还是由青叶接手,贺兰瓷盯了一段时日,觉得没什么问题,又把以往一些比较容易忽略的琐事仔仔细细交代过,就不再过问。
两个人白天一道出门,再从外城门口分开,一个去都察院,一个去文华殿,各忙各的。
下衙时,便很随意,毕竟时辰不一样,有时忙完了各自回去,有时便像今天这样,陆无忧绕一大圈过来接她,贺兰瓷不忙时也去东华门外等过他,并不拘泥。
成了个既寻常,又不寻常的夫妻关系。
贺兰瓷把罐子重新封回去,顺着他的话道:“陆大人,我就是不客气才这么对你说的。”她抬抬下巴示意,“坐过去吧,我尽量早点看完。”
陆无忧捧着青瓷茶盏,坐回交椅里,一副品茶的架势,细细啜饮之后才道:“真不要我帮忙?”
贺兰瓷抿唇笑道:“不劳陆大人费心了,下官自会处理。”
陆无忧放下茶盏,手背撑着下颌,微微侧头,眸光不加掩饰地笔直落在贺兰瓷身上,道:“贺兰大人还说自己不客气,如此生疏敷衍,不说两句好听的,这槛可过不去。”
陆无忧说得对,就算身子好,也不能一直坐着不动。
贺兰瓷轻微活动着手臂胳膊,同时向他打量,思忖道:“今日陆大人龙章凤姿,风采出众依旧。”
陆无忧道:“听腻了,换一句。”
贺兰瓷:“……”
她一面无语,一面又有些想笑:“那你还想我怎么夸?英俊潇洒,器宇不凡,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陆无忧这时便又笑道:“算了,你先接着看吧。”
(三)
说是快点,但她看得认真仔细,速度也就格外慢。
贺兰瓷原本有点不好意思,不过陆无忧中途又被前来请示的官员打扰了三四回,连带着贺兰瓷都没法专心看。
她瞬间心里平衡,甚至还能调侃道:“你要不处理完,再过来?”
陆无忧开口道:“都是小事……我一会回来。”
他去了一趟又过了许久才回,半是抱怨道:“那谁倒是清闲了,都催到我头上来了,推行新政的时候都没见他们反对得这么激烈。”
陆无忧一说,贺兰瓷就知道是指什么。
天子无家事,着实是句实话。
熙帝迟迟不肯立后,亦不肯选秀女,朝臣们比他还急,三番两次上书恳请,就算不选秀女,至少这新帝后宫里得有人啊!
他找了一堆理由推三阻四,连他曾经出过家,一心向佛这种烂借口都找了出来,就差说自己不举了,得亏许太后没来戳穿他,还帮忙打掩护。
最后熙帝索性开始装病,闭门不见朝臣,把朝堂事务大部分直接丢给了内阁。
陆无忧去找他时,熙帝本人正一副病弱模样躺在自己寝宫里,手里拿了本侠客志在看。
见陆无忧过来,他很直接道:“新政已经如期慢慢推行下去了,陆卿你不可能指望朕一辈子在宫里劳心劳力——我想出宫。”
陆无忧扫了一眼摆在他桌案旁散乱的书册,还有糕点和香茗,再加上寝殿里尚未完全散去的古董羹的味道,便知道了大概。
“她来过?”
熙帝语气平平道:“又走了。”他慢条斯理将书放下,“这么久,你总该信我几分了吧。”
陆无忧不是不信,主要是觉得匪夷所思。
他对萧南沐其人一直没什么太大好感,不过上面那个位置总归要有人坐,两个人都出于自保,才不得不合作,甚至于事成之后陆无忧也不是没做过对方会过河拆桥、翻脸不认的准备,但就像对方出乎预料地冒险请来援军一样,萧南沐的人品总归比他想象得要好上那么一线。
陆无忧慢声道:“跟言官对着干可没什么好下场。你当真不考虑妥协?”
熙帝道:“我妥协了,就肯定离不开这个位置了,而且……你估计也不会再让她来了吧。”
这是自然。
对方若是大婚,陆无忧一定会劝花未灵避嫌。
陆无忧沉吟道:“其实她并不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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