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九点五十九分,梁小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十点整,那个奇怪的声音准时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咚……
节奏骤然加快,和她心跳的速度趋于一致。
她蒙上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地观察着这个房间,声音好像来自四面八方,要把她包围似的。
她在黑暗中摸索,找到耳机,试图用听歌击退内心的恐惧。可是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音乐上,那个声音依然清晰,混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飞禽的哀鸣声和愈加强烈的风声,让她不害怕都难。
忘了时间过去多久,她终于受不了了,扯掉耳机,一下子坐起来,硬着头皮,壮着胆子走了出去。
不管是人是鬼,放马过来吧,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这幢隐于山间的粉墙黛瓦民宅并不归梁小青所有,至于她为什么会住进来,说来话长。
圣诞节后话剧团张罗着全国巡演,她是团里新来的话剧演员,毕业前就被团长选中了,这让很多至今都没找到工作的同学羡慕不已。可惜她不争气,第一次跟团演出就受了伤,剧中需要大量的舞蹈表演,她力不从心,只能暂时休养。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心急,伤好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回团里报到,得到的却是被辞退的消息,当时她就傻了,团长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接说:“你的表演和舞蹈确实无懈可击,包括你的形象气质完全具备了一个优秀话剧演员的潜质,但你在巡演期间受伤,团里不能等你,所以另外聘请了新人。对不起了,梁小青,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以你的条件,另谋高就应该不是难事。你放心,我已经通知了财务部,保证过几天补偿金到账。”
梁小青很快从团长对她的褒奖中挑拣出重点词汇,聘请新人?
所以她是被人替代了?
怪她倒霉,这位新人的来头不小,一心要进话剧团,可是团里每年招新有限,偏偏她赶在这个时候受伤,就这样被人钻了空子。
梁小青不是婆婆妈妈的人,隔天收到银行短信,看到还算丰厚的补偿金,再回想团长那句意味深长的“迫不得已”,也只好认栽。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梁小青在家消沉数日,远在杭州的姑妈就听说了她的困境,顺理成章地邀请她来杭州工作。姑妈一生致力于艺术事业,十年前出资在杭州办了一家剧团,规模不算大,对梁小青而言却是一个不错的去处。虽然杭州与家乡相隔甚远,但与姑妈多年未见,她不禁有些想念。再三思量,她倒乐得前往,帮姑妈排忧解难。
于是,她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小时候爸妈工作忙,就把梁小青送到杭州姑妈家寄养,六岁才被接回家,于她而言,姑妈给予的呵护丝毫不逊于母爱。而杭州这座城市,即使阔别已久,她依然不觉陌生。幼时记忆朦胧,但长大后她就对杭州牵肠挂肚,好像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乡。
重返杭城对她来说就像回家一样。
姑妈平时为话剧团操劳,四十多岁了还没结婚,平时忙着排练,很少回家,有时候干脆住在话剧团。所以姑妈这座位于龙井村的房子就常年空着,梁小青住进来的时候屋子里落满了灰,门上还贴着缴水电费的字条。
龙井村的名声来自龙井茶,这里家家户户种茶,春天采茶,一年四季卖茶。烟花三月,正是江南好时节,杭州被一层新绿笼罩着,再过一些时候村民就要开始采摘一年一度的明前茶了。
她本以为会在这里度过一段惬意安然的时光,没想到住进来的第一晚,美梦就破碎了。
她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吃过晚饭心血来潮想要看电影,选来选去偏偏选中了一部恐怖片。影片悬念迭生,她害怕归害怕,还是被好奇心勾着,看到了最后。
她合上电脑,心有余悸,钻进卫生间洗漱,却在这时听到了一串奇怪的响声,时而有序,时而杂乱,和电影中凶手出现时发出的暗号契合一致,她匆忙洗了脸就瑟缩着躲进了被子。
只是声音仍然持续,这样下去不行,她简直要精神衰弱。
月铁锹,哆哆嗦嗦地站在天井中静静地听,而后循声迈着小碎步来到了邻居家门口。
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她拾级而上,腰门半敞,正门上方悬挂着两盏红彤彤的灯笼,映着匾额“橘井堂”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看到红灯笼,她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在门口踟蹰,终于下定决心敲门,手刚放在门扉上,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与此同时,那个声音也消失了。
她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暗夜寂静,龙井村恢复了往常的静谧与安宁,只能听到树丛中虫儿的窸窣声。梁小青咽了一口口水,紧攥着铁锹杆的掌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虽说这世上不存在妖魔鬼怪,但她还是怕。
梁小青从小免疫力就不是很好,身边的朋友们发烧感冒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她来说却是家常便饭。有一年端午节,爸爸妈妈带她去市郊北遇河踏青采艾叶,下午回来她就高烧不退,什么缘由都没有。亲戚中有一位见多识广的阿姨,听说这件事后到她家送了几包退烧药,无意间提起北遇河那一带在抗战时牺牲了很多战士,遍布着一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小孩子抵抗力差,难免感染。
话虽这么说,那其他人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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