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的本质,还是在不违反对方意愿的前提下去修改某些潜意识。而包勤的病症是心因性的,在没有找到病因的情况下,就算直接下达暗示指令告诉他不要再有这种感觉,这种指令也是无效的,否则催眠岂不成了万能?
所以丁齐第一次并没有给包勤做催眠,只是进行了摄入性会谈,尽量观察与收集材料、建立心册。包勤看上去情绪很低落,非常内向,话很少,几乎没有主动开过口,需要丁齐反复提示他才会详细回答一些问题。
第一次会谈进行了两个小时,结束时丁齐只是给了简单的情绪安抚暗示,并没有给小包“留作业”。但是会谈结束后,丁齐特意又联系了小包的父母,表示有一些情况需要单独咨询他们。
本来在电话里说就可以,可是小包的父母非常重视也非常焦急,又特意跑来了一趟。丁齐是本着尽职的原则这么做的,这次谈话并没有收费。
丁齐问道:“你们的孩子性格不仅非常内向,而且明显有自闭的特征。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性格特征的?”
小包的父母皆答道:“他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不太爱跟人说话,也不爱跑出去跟人乱耍,就知道闷头学习,成绩很不错……”
丁齐:“他不太可能一生下来就是这样啊!所以我才把你们私下叫来,请你们认认真真的回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性格出现了这种明显的特征?”
小包的父亲答道:“很小的时候,他其实还是挺活泼的,长大了就变得文静了。仔细想想的话,应该就是从小学高年级到快上初中这段时间。”
小包的母亲则给了一个更准确的答案:“假如这么说的话,应该是十岁吧。从小学四年级到小学五年级这段时间,他突然就像变得懂事了,不再像以前那么调皮了。”
丁齐追问道:“那么在他十岁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令你们至今还记忆清晰的?”
小包的母亲回忆道:“都十五年了,有很多事记不清了,好像也没什么重大事件,我只记得四年级的期末,他得了境湖市三好学生的奖状……”
其实类似的询问调查,辛主任也做过,在小包的父母这里,丁齐也没有问出更多的线索来。然后丁齐与小包进行了第二次心理会谈,这次他把小包给深度催眠了,并用了时间退行技术。会谈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丁齐的体力和精力消耗都非常大,终于找到了病因。
小包十岁那年放暑假,父母还要上班,便告诉他不能到处乱跑淘气。他却跑到街边去爬树捉知了,结果失足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一位路过的小伙子发现了,及时把他送到了医院里,小包的父母也闻讯赶来……
母亲先到的医院,当然要搞清楚孩子是怎么受伤的,她特意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被人骑自行车撞了?”这一句也是随口出来的,因为她单位同事的孩子就曾遇到过这样的事。
结果小包居然点头答道:“嗯,是的!”
就是这个回答,将一件见义勇为的好事,变成了一起肇事伤人事件。救人的小伙子当然不会承认,他声称自己连自行车都没骑。在那个年代,公安部门的天眼系统根本就没有安装,事发地点也没有监控,所以好像也说不清楚。
小包的母亲报警了,警察来了之后做的调解主要就是和稀泥。因为小包的母亲态度很强硬、情绪很激动,最终救人的小伙子自认倒霉,赔偿了医药费了事,还好小包伤得并不重……
颜院长完全被丁齐讲的故事吸引了,暂时忘了自己的事,一直在很专注地听着,此刻忍不住开口道:“这件事,就是那个小包的病因,对吗?”
丁齐点头道:“是的!十岁的孩子内心活动已经很丰富了,他们最擅长分辨的,就是在各种事件中父母对待他的态度。小包当时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母亲的态度,所以才顺着母亲的话回答,这样以来,事故的主要责任就不在于自己,便可以逃过父母的责罚。
其实不仅是孩子,我们在很多新闻报导中看到,有些老人出了类似的事情也会这么做。他们为什么会撒谎?因为相比对陌生人造成的伤害,他们更担心子女晚辈的责怪,还有给这些子女晚辈带来的麻烦与负担。
说出真相,就意味着过错在自己,他们害怕承认自己的过错,也觉得难以承担过错的责任。小包撒了一个谎,这个谎言是自私的,只是想避免受到父母的责罚。
以他当时的心智,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个谎言的性质,这是恩将仇报,实际上也是在伤害他自己。等他渐渐长大,他会理解得越来越清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也越来越不敢说出真相……他的性格变化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所以单位出了这件事之后,尽管他没有过错,却也会自我怀疑。当警察做询问笔录的时候,又触动了他当初的心境,他上一次接受警察询问,其实就是十岁那年。
单位的事件只是一个诱因,导致积累的心理冲突爆发,现实事件与内心感受之间产生了矛盾。所以辛主任说他的症状可能还包含着创伤后应激障碍,而且病因是长期潜伏的,可以说判断得很有道理,他是被另一个想忘掉却又不可能忘掉的自己给伤害了。”
颜院长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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