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比起自己的安危,他更担心的是侄儿姜悔,他伤得比自己还重,已经失去了知觉,姜景义时不时伸手往他口鼻处探一探,一线微弱的气息让他知道侄儿还活着。
他如何不知此次袭营是铤而走险,然而援军迟迟不至,粮草已经告罄,他也唯有出此下策,以性命搏一线生机,他本想把侄儿留在营中,奈何他执意相随,转念一想,城破也在旦夕之间,便任由他跟来了。
姜景义拖拽着无知无觉的姜悔在营帐和箭塔的暗影中潜行,这一夜无星无月,帮了他们大忙。
然而在经过一座营帐时,帐前的守卫还是发现了他们。
姜景义当机立断把侄儿平放在地上,没等那守卫来得及出声便鬼魅似地闪身上前抹了他的脖子,随即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他同伴。
他把刀刃上的血往死尸衣服上一擦,蹲下身托起侄儿,把他一条胳膊环在自己脖颈上,强提一口气站起来,杀人的动静还是引来了追兵,姜景义一个人尚且难以脱身,遑论还拖着个姜悔,但是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选择,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是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前走。
经过帐门边时,毡帷突然掀起,从里头伸出一只手来,冷不丁地将他拽了进去。
姜景义一个趔趄栽进帐中,不等他抽刀,一把匕首已经架到了他脖子上。
“你是何人?”姜景义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问道。
此人身形瘦小,衣袖中有一股非兰非麝的淡淡香气,姜景义一下子便知道这是个女子,兵营里的女子,不是营妓便是随军的将领女眷。
“营妓?”姜景义故意问道。
女子果然气急败坏,一开口是个年轻女郎的声音:“信不信我杀了你?”
那便是后者了,姜景义勾了勾嘴角:“小娘子既要杀我,莫如把我交给追兵,岂不两下便宜?你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如何能做这等粗活?”
“闭嘴!”女子顿了顿,有些羞赧之意,“黑灯瞎火的你如何知道我样貌如何?”
“在下非但知道小娘子是美人,还知道你心善,”姜景义笑道,“劳驾小娘子帮我把同袍搬到里头去好么?”
“我凭什么要帮你们?”
女子嘴上虽然这么说,却弯下腰和姜景义一同把不省人事的姜悔搬进屏风后。
“你是来袭营的?”女子在黑暗中打量姜景义的轮廓,“我问你,你们主将姜二郎在哪里?”
“你找姜将军何事?”姜姜义纳罕。
“与你何干!快说!”女子恼羞成怒。
“小娘子同我们将军有旧么?”
“有仇,”女子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事,“我出去把那两具尸首拖远点,若是想找死就尽管吭声……”
说着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姜景义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脱下姜悔的铠甲,解开他的外袍,撕下中衣衣襟,摸黑替他包扎股上的刀伤。
过了约莫半刻钟,他听到帐外热闹起来,似是追兵到了。他把布条扎紧打了个结,然后迅速把侄儿拖到屏风后头,握紧了手里的刀柄。
就在这时,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怎么才来呀?侍卫也不知哪儿去了,还好我躲在帐中,没叫贼人发现……”
一个男子答道:“请殿下恕罪,不知那些贼人现在何处?”
“我听着脚步声像是往南边去了,等等,又像是北边,我在里头吓得魂都快飞了,如何听得清楚……叫两个人守在帐外便是了。”
不一会儿,那女子折回来,走到他身边:“行了,快说姜二郎在哪儿?”
姜景义将布条扎紧,打了个结,头也不抬地道:“已经死了。”
女子颤声道:“怎么会?”
姜景义正要笑,一滴温热的水落在他手背上,他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是那女子落了泪。
他更觉好笑,一笑便牵痛了胸前的伤口,疼得嘶嘶抽起冷气来,不过心里颇有几分快慰,没想到山穷水尽之时还有个小美人陪他逗乐子,老天着实待他不薄。
“你诳我!”女子回过神来。
倒不算太傻,姜景义心想。
“小娘子不是与我们将军有仇么?他死了不是正好么?”
女子忿忿地哼了一声不去理他,转过身把手伸进帐中摸索了一番,从被褥中掏出颗夜明珠:“先替你同伴上药吧。”
姜景义借着夜明珠清冷的微光看清楚她的面容,她比他想的还美,无瑕的肌肤泛着真珠般的辉光,随意绾起的长发宛若丝缎,金棕色的眼珠如同价值连城的宝石,她的眼窝比一般人深一些,鼻梁又高又直,想是有胡人的血脉,对上年纪,他便有了个猜测:“我认得你,你是武元乡公主。”
***
入了秋,洛京城里枫叶红,菊花黄,点染出一片深浓的秋色。
这日卫阿饧一大早就被他阿娘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往日还能讨价还价能赖上一会儿,今天她阿娘却是格外铁面无私,任凭他怎么撒娇卖痴也不肯通融一二:“今日是你外叔祖的大日子,咱们可不能失礼。”
“外叔祖……”卫阿饧眨巴眨巴惺忪睡眼。
“就是你二翁翁,”钟荟在儿子头上摸了一把,“昨夜不是还同你说过么?怎么又忘了?忘性这么大也不知是像谁……”
“哦!”卫阿饧眼睛一亮,“我要去找二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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