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嫣然顿时语塞,武月娘说的没错,《永徽律》就是这么规定的,而且。《永徽律》还是长孙嫣然的爷爷长孙无忌亲自主持编撰的。作为孙女,她更应该模范执行。可是想想这可怜的桑莲,被强逼作了小妾,离开了心上人。现在有要被处死,真是可怜,可是又有甚么好办法能帮她脱罪呢?
萧家鼎没有说话,他一直在默默地翻阅这个案子的卷宗,从中寻找突破口。
要替桑莲脱死罪,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可行的思路:一个,是否定桑莲作为高掌柜的小妾的身份。但是这个不好办,因为纳妾只需要一纸文书就可以了。另一个,否定桑莲跟邱笙的通奸关系,只要两人不是奸夫淫妇的身份。那就不能套用这一条,那斗殴杀死高掌柜的罪责,就只能由邱笙一个人承担。
可是,这两方面的证据在案件中都很齐备。有高掌柜家人提交的纳妾的文契,还有当时作中人的里正的证词还有文书上的签名。有街坊的证言证明桑莲就是高掌柜的小妾。最主要的。还有桑莲自己的口供,承认她是高掌柜的小妾。所以,在这上面作文章是不可能的。
第二个方面,因为两人的通奸关系并没有外人看见,所以只有两人的口供,而两人都承认了通奸,而且明确承认双方有夫妻之实。同时。还有高掌柜的家人证明,当时高掌柜发现桑莲可能外面有男人之后,进行拷打逼问,她当场说出了邱笙。也算是传来证据可以印证。
后面一个事情虽然有些单薄,可是双方都承认了,这就不好办了。
眼见萧家鼎一直在沉默不语。武月娘对萧家鼎:“喂!执衣,你的意见呢?”
萧家鼎正想得出神,在武月娘问了两声之后才应过来:“嗯?什么事情?”
武月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问你呢。这个案子你觉得有问题吗?”
萧家鼎当然不能这样轻易放弃,这不是他的性格,随口道:“我想提审一下被告。再问问。”
“还问什么啊?两人都承认了。事情很清楚啊!”
萧家鼎道:“既然是录囚,那当然要详细复查,还是应该再听听喊冤的人是怎么说的嘛。”
“好吧,随便你!”
书吏很快把案犯桑莲提押了上来,——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子。戴着重重的枷锁,手上和脚上都是承重的铁链。
长孙嫣然看着可怜,对书吏道:“把她的枷锁和铁链都取了吧!”
书吏苦着脸道:“没有办法取啊,她是死囚,按照朝廷的规矩,一旦判处死罪,就必须戴上手铐和脚镣,而且锁眼都是砸死了的,没有办法用钥匙打开的,除非是砸断。”
长孙嫣然虽然精通刑律,但是没有亲自审讯过犯人,不知道这些规矩。看了萧家鼎一眼,萧家鼎耸耸肩,示意是这样,没有办法。长孙嫣然只好作罢。
萧家鼎道:“你有何冤屈?说罢。”
“民妇没有冤屈。”
武月娘凤目一瞪,插话道:“没有冤屈你叫什么冤?存心捣乱是不是?”
“民妇不敢!”桑莲匍匐着,重重的枷锁支撑在地上,这样脖子可以稍稍歇息一下,“民妇是为了邱笙喊冤。”
“大胆!”武月娘怒斥,“你们奸夫淫妇,不知羞耻,还要替他喊冤,若不是你们勾搭成奸,又哪里会有这一场祸事?说到底,都怪你!你不仅害死了你的亲夫,也害死了你的奸夫!”
“是!是民妇的错!”桑莲哽咽着,“民妇死有余辜,一切罪责都让民妇承担吧。邱笙是无辜的,我听说他是被我家老爷追杀到死胡同,无处可逃,又被老爷往死里打,这才被迫杀人的。他是情有可原啊。他是被我害的,求大老爷作主,饶他一命,民妇甘愿遭受凌迟之苦,换他一命,求大老爷恩准啊……”
说到后面,桑莲抽泣了起来。
这个细节萧家鼎在阅卷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如果是现代刑法,像本案这种情况,在被对方追杀的情况下,在无路可逃而且又面临生命威胁的时候,是允许采取正当防卫的。这种情况下杀死对方,要么可以认定为正当防卫,要么认定为防卫过当,而防卫过当是不可能判处死刑的。所以,要是在现在社会,邱笙的行为就算要承担刑事责任,也不会掉脑袋。
可是,这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唐朝,唐律的规定里对正当防卫作了非常严格的限制,不承认被追杀面临危险时的正当防卫权。所以,不可能因为这一点给他脱罪。
至于桑莲所希望的,通过加重她的罪行来减轻或者免除邱笙的死罪,那不管是在唐朝还是在现在,都是不可能获得准许的。
桑莲只是苦苦哀求,武月娘听得烦了,吩咐把人带出去。瞧着萧家鼎道:“萧执衣,查出什么来没有?”
萧家鼎笑了笑,道:“我还想提审一下邱笙。”
“你提审他做什么?他又没有喊冤啊!”
“为了查清案情,核查所有的同案犯,那是必须的。”
“好吧!你要觉得没事干那也随便你。”
承办书吏把邱笙提押了进来,同样也是戴着沉重的枷锁,手铐和脚镣。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武月娘带着讥讽地望着萧家鼎。萧家鼎也不看她,随口问道:“高掌柜是你用石头打死的?”
“是!”邱笙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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