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一生,都是自圆其说。
遇见蓝娣的时候,沈青霭才二十岁。
最权威的国际画作类杂志《全球画报》用足足十页的版面介绍了他的画作,称他“年少不轻狂,下笔老道,年纪弱冠,心智耄耋,是天才,未来不可估量。”
他心里嗤笑一声:算你有眼光。
天才一有经济来源就迫不及待远离了自己的艺术之家。好的创作来自画家的个人生命体验,他要出去体验一回。
艺术街,大平层,小房间,很好,他喜欢。大平层用来画画,小房间吃喝拉撒睡,完美。
他白天出去看别人的画,一边看一边骂“什么狗屁东西”,晚上和画这些狗屁东西的人喝酒吃饭,嬉笑怒骂,日子轻如飘絮。
他不急着画画,他要先体验。但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也觉得无聊,他不喜欢。
一只黑色的大手拉着他往下沉,也拉着他身边的人往下沉。这只手是他们自己给自己铐上的,想挣开没他们说的那样“不容易”。
他沉溺其中,他冷眼旁观。
在某天深夜,他在大平层外,捡到一具“尸体”,他喝醉了,也以为她喝醉了,踢了好几脚没反应,顺手拖进画室,睡觉。
第二天早上,沈青霭醒来,吓一跳。
这个浑身青紫,到处都是伤口的女孩是谁?他可没有那方面的癖好!瞧了瞧呼吸,还好,活的。
沈青霭盯着她,头太痛了,起身喝了一杯水。
再转身,女孩已经醒过来,眼睛对着顶上他最满意的画,她“呸”了一声,“什么狗屁东西!”
沈青霭将人丢了出去。
中午出门吃饭,一开门,女孩还躺在地上,沈青霭皱眉:“你怎么还在这里?”
女孩扭头看他一眼,冷笑一声:“走廊你买了?”
“这是我家门口。”
“少逼逼,老子又没睡你家里,你管个屁!”
沈青霭不可置信:“神经病!”
夜里十二点,沈青霭黑着脸打开门,盯着地上的人道:“你怎样才走?!”
走是不可能的,蓝娣就这样赖上他,赖吃赖喝,赖了一个月。
她倒是和他的朋友们很快玩儿在一起,昼伏夜出,每天烂醉如泥。
沈青霭要创作一幅参赛作品,画了一个月,怎么都不满意,心情烦躁。
蓝娣又喝到人事不省,被朋友拖回来。她躺在地上,脚一踢,正好踢翻颜料桶,构思一个月的半成品瞬间变成狗屎,沈青霭要杀人。
蓝娣的腿上全是斑驳颜料,整个下半身浸在肮脏的水里,画面不忍直视。
她醉醺醺撑起眼皮瞧了一眼,毫无羞耻地撩开裙子,像看到什么稀奇事一样,指了指大腿,“你这颜料这么上色的?”
沈青霭忍无可忍将她拖起来,打开花洒,“砰”地关上门!
沈青霭最终的参赛作品是《污水》,得了金奖。
画作点评师们纷纷惊讶,一个较为了解沈青霭平时画作风格的评论家说:“他的转型之作令人惊艳。罂粟花,要开了。”
沈青霭并不开心,有人要买这幅画,他拒绝了。画作被封起来,束之高阁。
蓝娣见他又在画花花草草,翻了一个白眼,一边吃薯片一边看电视,翘着二郎腿,在广告时间问:“你上次不是画了一个我吗?挺好看的,怎么又开始画这些无聊东西!”
沈青霭抿唇不理她。
蓝娣看了一会儿,一桶颜料泼上去,“你这样画还没我泼得好看!”
沈青霭气急败坏,一脚踢翻画架:“你有什么权利指手画脚?!又有什么权利随便毁坏他人东西?!”
蓝娣无所谓插腿坐下,“我没权利,你打我咯!”
真是无赖到极致!沈青霭毕生的修养都用来克制打人的冲动!怎么会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沈青霭冲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没过一会儿蓝娣进来了,当着他的面脱了裤子,上起厕所来。
沈青霭瞪着她:“你知不知道我是男人?!”
蓝娣瞧了他下半身一眼,想了想,“早上的时候是吧。”
沈青霭夺门而出,不知羞耻!毫无教养!
沈青霭感觉自己已经忍到极致,多一秒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
同时,他脑子里冒出一幅又一幅画面,每一幅都有一个创作主题,神秘犀利,令人窒息。画出来,一定都是妙极作品。
但是他没有画。
他的山水画,越来越没有灵气。
沈青霭恶狠狠盯着画布,心里的困兽哐哐撞墙。
蓝娣嗤笑一声:“想画什么画什么,纠结个什么劲儿,虚伪!连自己都不敢面对,懦弱!”
沈青霭瞪她一眼。
“这世界就是有这么肮脏,人心也就是一点儿yù_wàng就黑暗,哪儿来那么多积极向上,多的是人杀人发狂。”
“人是有选择的。”
“你选择不了的时候呢?”蓝娣盯着他,“你心里就是有这么多恶,也就是有这么多恨,一点点其他的都没了,其他的都表现不出来了,怎么,这样的人就该去死吗?”
沈青霭皱眉,“没有人会这样。”
蓝娣笑了一下,美艳又可怕,“我就这样。”
“那你就去看医生。”沈青霭不耐烦地看她一眼,“没人欠你。”他心里的困兽快要关不住了。
蓝娣无所谓摊摊手:“当然没人欠我,我也不欠别人。”
“那你就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蓝娣惊讶地瞧他一眼:“我什么时候给人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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