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相浔说了那么多, 陆辜肃只道一句:“周大少爷谦虚了。”
他望向江晚啼, 眸光一顿。江晚啼亦在看他,只是她的看偏向于孩子般的打探。
四目对视, 不过一瞬。她应是在好奇。
江晚啼目光里盈盈的笑意未减, 然后说了一段法语。
她声音轻细袅袅,里面没有半点语法错误, 流畅自如。
陆辜肃眼底的惊讶稍纵即逝,启唇回了一句, 低沉好听。
晋州是全国上下最繁华的一处,眼下的形势国人常要与洋人交涉,经商的人多半会些洋文, 像陆辜肃这个阶层的会英语根本不足为提。但法语并不在这一列, 江晚啼年纪小, 能这般娴熟地说一长段实属难得。
她嘴角的梨涡来得小巧可人,乌发梳成两条小辫垂在颈后, 安静, 漂亮。
若是远远地看,她并不属于极其张扬耀眼的那一类,可当她在你面前就会忍不住再多看几眼。不及细想,许是大户人家颇有底蕴, 千金是读过不少书的, 应了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不过, 现在的江晚啼心里想的却不是什么诗书气华的事。
她只想知道这么做能不能加长自己的生命线。虽说白泽和她强调过许多次尽量不要与陆辜肃有什么交集, 但万一这便是突破口呢?若是猜错了, 大不了以后避开就是。
“江小姐,天色不早了,该回屋了。”远远走来的是那位护工阿姨。走近了瞧见两位生人,脚步慢了些,在江晚啼的神色中得到答案后道:“二位先生还请屋里坐。”
“陆三爷,相浔哥哥请。”江晚啼收回视线,手又捏起了裙角,“阿姨,过来推我进屋吧。”
可能周相浔有他来推的意思,但他明显比护工慢了一步。
江晚啼全当未察觉,“相浔哥哥,你瞧我这记性,”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额角,愣是平添几分自责,“竟忘了今日你们跑这趟是为的什么。”
这话一出,总算将她前几日让周相临传达的事提了上来。
“晚啼这话说得不在理,”周相浔道,“我今日是来探望你的,然后才是管那些身后事。”
江晚啼笑了笑,“是啊,若是相浔哥哥不来,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周相浔又回了话。他大抵是忘了自己来了这么久还未过问她身子如何,心情好不好。
陆辜肃作为生人,与江晚啼保持着刚好的距离,听到对话,多望了一眼。
小姑娘很会说话,他以前倒是不知晓江淮远还有这么个女儿。
晚霞照在天边,将云抹成了紫红色。
陆辜肃平日多严肃凌厉,近身的不过寥寥几人。此时他眉眼添了平日未有的柔和,许是对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的优待。最是这一点柔和,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突出,恰到好处。
这般落入江晚啼的余光里。
进了屋,合上门,支走护工阿姨与老佣人,江晚啼把一封信交到周相浔手上。
她大概是想到了父亲的死,顿时屏息谨慎,瘦削的肩微微抖,怎么瞧都不似假意骗人的。
周相浔将信沿边撕开,陆辜肃则是坐在江父曾坐过的主位上。
江晚啼掩下眸底的笑意,换上另一副表情,成了焦急地等待他反应的孩子。
人就在她面前,肆意胡诌出个重要信息是不可能的。好在江晚啼作为江淮远的女儿,现在又是江公馆的女主人,总能拣那么一两件事出来说说。
若是信息达不到周相浔的期待,可以退一步理解,毕竟她年纪轻,又是刚回国,不能指望她懂太多,所以估错了也怪不到她头上。不过信里的内容,也够让她笃定事情很重要了。
如她所料,没一会儿周相浔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放下信,又看了眼刚拆的信封,问:“晚啼,这信可还有别人看过?”
江晚啼摇摇头,表现出疑惑:“相浔哥哥你怎么了?这信不是封着的吗?是不是有什么……”
不待她说完,周相浔就打断了:“没什么,无需担心,只是生意上的事。”
打断女孩子说话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江晚啼想。
她自然也没说真话。这信江父看过,她也看了。至于她为什么有底气说没人看过,是因为这不过是拆了信再重新用新的信封封起来的事,方便得很。
信里的内容想必很让周相浔感到后怕或是庆幸。里面写着让江父多加防备周家,提醒说如今的周家变了。
“没什么问题便好。”陆辜肃道。
周相浔的目光又无意地落在盖起来的信纸上。他准备永远藏住这事。
江晚啼想起一件事,若是现在开口,有些晚了,但还在情理之中。她看向陆辜肃,仿佛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陆三爷,家父意欲同陆家合作,对吗?”
陆辜肃也没避讳:“确有此事。”
得了答案,小姑娘轻轻地“啊”了一声,她意外地睁大眼睛又有些怯:“对不起啊,陆三爷,我以前从未见过陆家的人,竟一时间没发现您是我们江家的贵客,礼数多有不周,还望……还望海涵。”
小姑娘垂下脸,想必极度自责。
这时候,周相浔没说话。他不知江晚啼是故意在这节骨眼上继续给他施压。
陆辜肃未为难她,也受了杯上好的茗茶。
好茶他早就喝惯了,别人眼里再怎么珍藏的茶叶在他这儿不过是寻常,起不了任何波澜。
但愿她是无意问到这些的,若是故意安排好了的……瞧着她战战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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