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该早知道的,天底下根本不可能有白吃的午餐,何况我们还是出生在一个谁都吃不饱的世道。”莉莉娅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在资源有限的前提下,只有成为最有用的人才有资格活下来。我认为这很公平。”
“莉莉娅姐姐说话和‘哥哥’越来越像了呢。”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很难让人判断究竟是克制的哭还是难看的笑,“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不错吗?你会不会偶尔也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念头……比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作为一件工具不明不白的活在世界上?”
“你浪费在胡思乱想上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在能力上才一直没什么进步。至于你的问题,”莉莉娅顿了一下,“应该这么说,我觉得求生欲过强或者过弱应该都算是一种心理疾病。我还愿意活着只是因为……”她习惯性地摸上了脖子的位置,在意识到围巾正晾晒在阳台上而没有贴身的时候开始无端地焦躁起来,“因为还有一些放不下的东西。”
“真好啊。”小姑娘漂亮的黑色眼睛此刻就像是一滩浑浊的死水,“我已经找不到那样的东西了。”
第二天,她们在医生的安排下隔着一面竖得高高的玻璃板相见。
“这是你最后的考验。”医生用手指在玻璃上点了点,依旧贴在莉莉娅的耳边说话,“完成这个任务,向我们展示你美妙且便利的力量……我会送你去‘外面’。你知道的,我从不对你撒谎。”
“‘外面’。”盯着那双黑眼睛发呆了一小会儿后,莉莉娅突然学着小姑娘故作天真的样子笑了笑,用口型无声地看着她说到,“真好,你自由了。”
之后的记忆变得非常模糊。她只记得自己扶着玻璃吐的节奏和小姑娘最后的挣扎非常同步,紧接着,一群长着陌生面孔的六指突然蜂拥而至,围着她评判的样子就像是在打量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再之后,空旷的实验室里回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像是环绕式的音响将她圈在中央。
医生和那群外星人的交谈大概非常愉快。莉莉娅知道自己一定价值不菲。可那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愤恨很快又在医生笑着走近,给她贴心地递上围巾时被强行浇灭。浑浑噩噩中,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的善恶是无法理解的,就像医生手里的刀既可以用来拯救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的命,也可以用来解剖那些惨叫起来比人还要尖锐的老鼠一样。
“我说过,我不会骗你的。”医生亲密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脸上的那种慈爱似乎不是伪装,“跟它们到‘外面’去吧,你的生命一定会变得更加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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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莉莉娅带着满身干涸的血块,后脑勺朝下栽倒在干燥的黄沙地中。
和那群相互语言不通的外星人采取的实验手段相比,就连道德底线低到忽略不计的医生几乎都能称得上是“富有人性”了。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六指会对她采取极端手段也算是恐惧压迫下的合理行为,但是原本就还不够稳定的“天赋”明显是不受理性支配的。
原来外星人垂死时的挣扎方式和人类也没什么区别。
容量有限的大脑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和痛呼填满,莉莉娅在离开新研究所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把最小号的手术刀塞进了一边的耳朵里。
这个世界太吵了。
真奇怪,经历了这么多糟心的事情,她怎么还不死呢?
汗水和血水弄脏了她身上唯一颜色鲜亮的围巾——如果那群六指能够在想要强行取下它之前稍微体察一下她的心情,或许最后的结果未必会是这样。
就在莉莉娅快要控制不住的永远昏睡过去的时候,太阳却将一列人影送到了她的面前。
不,别靠近我……
起皮的嘴唇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掰开,看清眼前那张熟悉的脸时,她简直怀疑自己其实早就已经死了,身边的一切其实都是灵魂离开身体之前最后看到的幻觉。
少年,或者说已经渐渐出落成青年模样的男性,在向身后的随行者打了一个熟悉的手势之后,动作轻柔地替她取下水蛇般盘绕颈间的围巾,然后将她的脑袋平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用指腹小心翼翼地将淡水首先涂在她的嘴唇上。
在这一秒钟之前,莉莉娅从未想过自己在死后居然还能前往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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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他?他还记得你?”对面的凌警官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在意识到莉莉娅一侧耳朵完全失聪之后又主动坐的靠近了一些,“这很不可思议。”
“他没骗我,他开的面包店其实离我之前所在的孤儿院一点都不远。他那天原本正打算去六指的城市,用家里过去存下的工艺品交换面粉救济附近的难民,结果在半路的时候,顺便救了我。”莉莉娅继续微侧着头跟他说话,语气略带一点羞怯的失落,“虽然他其实根本不记得从前见过我了。”
“你怎么跟他解释的?”
“大约是说附近发生了一起冲突,我是逃出生天的幸存者。”过长的陈述似乎对莉莉娅干涩的喉咙造成了很大的负担,凌警官听见她接连清了好几声嗓子,“……事实上刚好相反,我是唯一的刽子手。”
“……至少就这次情形而言,你可以不必这么定义自己。”凌警官又在密铺于桌面上的纸张上勾画了一会儿,“你刚刚说他已经不记得你了,那么再之后呢?你跟着他离开那附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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