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麦卡锡法的时候,”西蒙斯教授幽幽地说道,“好多抗战时在中国的老外交官都被怀疑是共产党。麦卡锡说是他们丢掉了中国。”
“楚娇来信,说是你不仅没有谋到职位,还差点惹上麻烦。”
片刻沉默之后,李先生叹道:“这个政治犯,我们那时只是觉着是国民党才会,谁知道美国对自己的公民也这样,真是寒心啊。”
“那49年是不是就断了联系,”说到此处,西蒙斯教授的声音似乎也颤抖起来。
“49年,”李先生喃喃地重复道,“49年,我给楚娇去过信,是不是?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接下去的寂静让人窒息,我虽不在房间里,却也是能猜出西蒙斯教授此刻该也是屏息等待着李先生的下一句话。
“内森,我对不住你,我真是要向你负荆请罪。你,你肯定是恨我才来找我是不是?我是将死的人,你来找我也对,可你不要难为楚娇。”
“那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陈阿姨虽是听不懂英文,可也听出西蒙斯教授的声音中有了几分恐吓。“你快进去,小易,不要闹出事来!”
“快说!我是不是你害死的!”西蒙斯教授这话出口,我也是等不得了,心中既有担心,也是几分气恼。此时也顾不上礼貌,推开门便冲了进去。
眼前之景也着实让我震惊。李先生竟是跪在床上,而一边西蒙斯教授满面怒气,哪有半分晚辈的敬爱之情。他见我和陈阿姨进来,便一手抓住李先生的手,一手向我们猛地一推,厉声道:“你们别过来。”
我虽心急,却是一时摄于他平日的位置和此时的威严僵在了那里。陈阿姨见状,也顾不得多想,就去扶李先生。谁知李先生却是浑身一惊,脸上更是惊悚:“幺妹,你也来了。我这是罪孽深重啊。我对你不好,让楚娇嫁去美国。这是我的罪过啊,我给你磕头,给你赔罪。”
这一下饶是陈阿姨也满眼恐惧,甩了手,退到墙角,怕是觉着李先生此刻便被多少厉鬼附身了。倒是西蒙斯教授叹了口气,放开了手:“你不说,我也不逼你了。你真的要带着这些事去见上帝吗?”
“内森,你怎么哭了,”李先生眼中露出迷茫,“我,我”,他喃喃地重复着,“我乱讲了。”
“帮我一把,”西蒙斯教授转而向我说道。我忙着帮他把李先生安置躺好,而前后只是几分钟,李先生的神情却是变回了平静。
“让你们见笑了,”他缓缓地说道,“人老了,脑子糊涂了。”
“你说的是真的吧?”西蒙斯教授冷冷地问道,“我爸那么早去世,到底是因为什么?”
听了这一问,李先生身上微微一颤,反问道:“你妈妈怎么和你说的?”
“她,她就是你们李家的毛病,什么也不说。”
“小时候一定苦了你了。”李先生叹道。
“我被追着叫共产党小杂种,妈妈不明说我也能猜出来。”
“这事也该怪我。49年我给内森去过信。那是因为白莎的事情,我想请他帮忙活动在美国政府里的朋友。你们也听我说过,他们三人之间毕竟有些不同,所以我直接给内森写的,没告诉楚娇。”
“那时候内森在华盛顿的乔治城大学做些临时翻译工作。我把信寄到了学校。哎,谁知道,当时美国真是风声鹤唳,像内森这样的情况也被监控。我信里自然提了白莎因为是共产党,被押在监狱里。这可就犯了忌讳。他又被调查,这份临时的工作又丢了。”
“再往后,49年底,我收着楚娇的最后一封信。”
话到此处,李先生望着西蒙斯教授,满是企盼:“内森,信我毁了。那时候不敢留下来,也怕你外婆看到伤心。但我都记下来了,这也是我悔恨一辈子的事。”
“在美国,我问你妈妈,她不让我说。她骂我,说我这一辈子就是把身边的人毁了。”
“舅公,她自己不愿意认。她这么多年,就想着瞒我这事。她不说,难道我不会去查?可是她不说,这个就是我们之间的疙瘩,越来越解不开。”
“内森,我自己的身体,我也明白。我到这个岁数,在医院里还能住多久?你们帮我找纸笔,我写下来。内森你别怪你妈妈。她一直都爱着你爸。”
信虽是不长,可李先生却是花了将近半天的时间才写了出来。
“舅舅:
内森哥到底是走了。他做成了用药过量的样子,为着我们能得着保险金,可我知道一定是他自己决定去的。我没哭。不是因为不爱他,我一直爱着他,爱得很深。没哭是因为我并不恨他,我没这权利。而且我还是应该感谢他的,给了我这几年能够爱抚他的时光,给了我能够继续爱着的儿子。
其实如果43年时他去了,对于所有人都简单。那将是一个多么凄美的爱情故事,而我也会在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之后毫无负担地走入新的生活。可那只有童话和小说中才有。在现实中爱就有爱的负担,爱让我们都变得脆弱。
回美国后,内森哥总是念叨着在中国的日子,念叨着想回去,就像着了魔一样。我问他后悔不后悔,去了中国,没有追到自己心爱的白莎姐,身体残废了,还娶了一个成天闹着没完的长不大的姑娘。直到最后他都说不会后悔。
说真的,舅舅,这几天我时常在想,也许内森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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