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盐晶的绳子对于小孩子有些长,垂在了胸下。抗儿拈起盐晶,迎着光,看着那五彩斑斓的纹理,问道:“干爸,这不像菩萨。”
我扶着他的额头,轻声道:“干爸有一次差点把它丢了,找回来时,菩萨像过了水,便模糊了。不过也好,盐晶变小了,我让井上的师傅打了孔,系上绳子,就丢不了了。抗儿,你一定要好生保管啊。”
抗儿懂事地点点头,手里握着盐晶,眼中的恐惧渐渐退去。
时间已过中午,若颖和老金也顾不得吃午饭,随意啃了两个面包,便雇车往码头去。到得码头,看着却也真是让人辛酸。万头攒动,挤在那不宽的入口前。
铁栅栏还没开启,靠前的人便奋力地撑着,恐怕被后面的人潮压住动弹不得。在此处,有票的便是幸运者,自是还能安心,可却还有上千的人,围在门口,手里拿着成袋的钞票,或是首饰、皮衣,要换那张可望不可求的船票。
三个大人看了这场景,却也只剩下感叹,果真是再等不得了。只是这大上海便有几百万的人,若是都想撤去台湾,岂不是运个一年也运不完?
等得一刻钟的光景,海关大钟敲响了悠扬的一下。时间到了一点。远处一艘巨轮拉响了汽笛,船头顺着阳光,巨大的“太平”两字分外显眼。
片刻间,铁门嘎嘎地推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宪兵推搡着想拥进去的乘客勉强地排成了三四人宽的长龙队伍。好在行李是前一天已送上船的,有票的乘客还是轻装,而那些举着皮箱,扛着包袱,举着钱等票的人却是十足的难民情景了。
我们四人在长龙中慢慢前移,到得海关大钟再敲响半点时,终于临近了铁栅门。可能是吃了药的缘由,抗儿迷迷糊糊地抱着金大夫的肩膀睡着了。
“老李,就送到这儿吧。前面就进不去了,”若颖言道。
“这一别,”三个字刚出口,我便觉着喉头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若颖握住我的手,柔声道:“老李,你记着上次在朝天门码头送我们,不是没过两年就又见面了吗。别太伤感了。”
我们俩似是都还有话,却也觉得说得越多,未免越伤心,握在一起的手片刻后便松开了。
若颖笑道:“老李,我们到了台北给你发电报。”
此时抗儿睡得甚是安逸,嘴唇微微地张着,因是有烧,两颊显得更红了。我轻轻地亲了亲他的前额。他两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却是没有醒。
转过身,将那鼎沸的人声和千般离愁抛在身后。一时间,辛稼轩的句子陡然浮上心头,“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我自是马上觉出这话不只悲哀,却也是不甚吉利,摇摇头,想把那念头甩掉。
还未走开几步,却听着身后若颖叫住了我:“老李,这个还是你留着吧。”她快步走过来,张开右手,掌上露出了那盐晶的菩萨。
我正要坚持,她却言道:“小孩子就是做了噩梦,没什么的。你看这船不是叫“太平”吗,不会有事的。这是你家传的,还是留给自己吧。”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哪还能有后啊。”
“老李,你别这么说。再说,楚娇和内森不是也有了孩子,将来还可以留给他们。别坚持了。”说这话时,她把菩萨像塞在我手中。双手相交,她迟疑片刻,并没握紧我的手,只是微微的体温传来。
若颖柔声在我耳边叮嘱道:“老李,你一定保重。”她话说完,我见她脸上划过片刻迟疑,欲言又止,心中一动本想说什么,却是又犹豫了。待我想再说出来,若颖已然消失在了铁门当中。
那天回到交通部的招待所,聊无兴味。想着要在这空荡的异乡过年便更是心头难挨。
本没想过多,只是在招待所的传达室随便打听回重庆的航班。交通部招待所自然近水楼台,传达室告知就是第二天一早回重庆的航班便还有不少空位,价格也还不贵,怕是此时到了上海再飞回内陆的是寥寥无几了。
若颖走了,此间也再没什么牵挂,横下决心,第二天一早便飞回重庆了。出了珊瑚坝,见着德诚来接,我默不作声地将行李递给他,便上了车。他见我心情抑郁,几次想说话,却也不敢。终是张了口,问道:“先生,见着林小姐了?”
我嗯了一声。
“唉,亏得林小姐说是过了年再走。”
听着他这话蹊跷,我不经意地嗔道:“什么年前年后的。”
“您看这号外,我早上在珊瑚坝看见的,大过年的真是作孽。”
接过号外,枯黄的纸上不甚规整地印着几行大字:“浙东洋面大惨案。太平、建元轮互撞沉没,近千旅客生死不明。”
直至今日,我仍是无法说出看到那张号外之后的分分秒秒是如何过的。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寥寥数行的字,直至它们渗着血一般刻在了眼和心里。
“大惨案”,“太平轮”,“沉没”,“生死不明”,那些油墨印的字溶在了一起,眼前黑了。德诚事后说我开始似是僵了,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然后便是失了魂似的,歇斯底里地叫着让车开回珊瑚坝,找飞机回上海。
他也吓蒙了,见我一丝一毫的也听不进去,只得让车绕回珊瑚坝。飞机还是在飞,可满眼望去,无数的人在等着有数的几十个位子,机棚里只见人多不见人少。
到了下午,整个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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