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身材魁梧,四方脸,大鼻头,眼睛不大不小,目光炯炯有神,两道浓眉宛如燕子展翅,枣红色脸膛两侧,络腮胡须茂密绵长,说话大嗓门、粗声调,给人以不怒而威的印象,属僚无不畏之。
但是,魏学曾摸透了他的脾气,知他说话办事,一向对事不对人,是个直性子,见高拱沉着脸质问他,魏学曾并不惊惧,而是跨前一步,
边扶请他落坐,边道:“玄翁啊,学曾焉能不催!可是,提督四夷馆的刘少卿奉旨到湖广办理景王丧葬事宜去了,四夷馆无人主政,跑了不知多少趟,就是不得要领。”
“弊病!弊病!”高拱连连说,“国朝成例,赴各地经办藩王册封、丧祭事,例遣翰林官,刘奋庸弃本职不顾,去抢人家翰林官的差事,可恶!”
“呵呵,玄翁居然也口称成例了。”魏学曾见高拱怒容满面,想舒缓一下他的情绪,遂故意岔开话题说,“记得玄翁是最烦别人动辄拿成例说话的。”
高拱着急渤泥国朝贡事,不想扯远,于是沉脸道:“渤泥国贡使朝见的事,务必在三日内办妥,惟贯,你,亲自办!即刻办!”
魏学曾沉吟片刻,说:“本想自己想些法子的,既然玄翁定了时限,而这个时限内无论如何办不成,故不得不向玄翁说出实情。”
“难在哪里?”高拱不耐烦地问。
魏学曾叹口气道:“四夷馆里,缅语译字官,两年前就一个也没有了,国书自然也就无人能译出了。”
高拱刚端起承差送来的茶盏,正要喝,听魏学曾此言,一下子愣住了,拿盖儿拨茶的手僵在半空:“四夷馆里没有了通缅语的译字官?”他重复了一句,质疑道,“会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魏学曾说,“因渤泥人中断朝贡有年,故四夷馆缅语译字官也就可有可无了。”
“过去的事先不细究,”高拱焦躁地打断魏学曾,“有无在学的译字生通缅语?”
魏学曾答:“玄翁有所不知,四夷馆自嘉靖十六年迄今,二十八年了,从未考收过译字生。”
“啪”的一声,高拱把茶盏礅在书案上:“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是不是说,国朝对外交往事,可以不办了?那么礼部是不是也可以关张了?”
“玄翁息怒,”魏学曾小心翼翼地说,“学曾正在南北两京四处物色通缅语之人。”国朝成祖皇帝迁都北京,改南京为留都,仍保留一套部院寺监机构,故有两京之说。
“连四夷馆都没有通缅语者,你到哪里物色?等你物色到了,渤泥人怕把登闻鼓都敲破了,说不定还会伏阙抗争。如此,让藩属对我天朝做何观感?外邦有何理由敬我中国?”高拱说着,蓦地站起身,背手在屋内徘徊。须臾,他一转身,指着魏学曾,“快去,给云南巡抚写咨文,八百里加急,让他物色人译国书。”又自语道,“这又要耽搁个把月,渤泥人势必着急。这样,”他又指了指魏学曾,“你这就差人去会同馆,找个堂皇些的借口安抚一下渤泥人,同时把开市交易的牌子先发给他们。
“先发交易牌子?”魏学曾踌躇道,“朝贡有成例,先递国书、再朝见并贡方物,之后方可发……”
高拱打断魏学曾:“你误了事机,把人家给耽搁了,还不能破个例?没什么大不了的,照我说的做!”
魏学曾不再争辩,疾步而去。高拱对着他的背影嘱咐道:“办完事,即刻来见,有急事相商。”
高拱看着魏学曾走出直房,这才安心埋头阅看文牍。
“尚书大人,您倒是还能稳坐钓鱼台啊!”随着一句听似抱怨、实则调侃的话音,一位四十刚出头的男子闯进了尚书直房。
此人身材适中,略显消瘦,八字眉,长鼻梁,尖下颌,两只细长的眼睛炯炯有神,耳孔里长着耳毛,分外显眼。他头戴乌纱帽,身着一袭青袍,前后补子上绣着鹭鸶,这是六品文官的常服。
高拱抬起头,刚想发火,与来人打了照面,却露出惊喜之色。他手拍书案,大声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尚书直房!”说着,一阵大笑,起身绕到书案前,笑容满面地问,“叔大因何一大早跑到礼部来?”
“渤泥人在棋盘街闹事,玄翁知否?”被称为“叔大”的男子站在直房当间,斜对着高拱,一脸严肃地问。他姓张名居正,字叔大,号太岳,湖广省荆州府江陵县人,比高拱晚两科中进士、入翰林,授编修,时下任国子监司业。
“喔,叔大也听说了?”高拱边伸手示意张居正入座,边问。
张居正摆手,并未挪步,而是焦急地说:“岂止听说!眼看就要出大事啦!”
“出大事?甚样大事?”高拱忙问。
张居正神情肃然:“国子监监生一大早就聚拢在一起,个个义愤填膺,吵闹着要到会同馆抗议渤泥人藐视天朝!”
高拱刚坐下,仿佛触到烧红的烙铁似的,蓦地起身,瞪大眼睛看着张居正:“说甚?”
张居正叹道:“南倭北虏,欺我天朝,监生们也是忍无可忍又无可奈何,对时局甚是失望。今闻连渤泥人也敢公然在棋盘街闹事,正可借机发泄压抑高拱急了,挥动手臂往外赶张居正:“那你还跑这儿来?快!快回去,阻止他们胡闹!”
张居正却快步走过来,扶住高拱的双臂,推他坐下:“玄翁不必焦躁,居正对他们说,待探得原委再去不迟。”他终于露出了笑容,“监生们对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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