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福送老爷进了礼部,转身到棋盘街转悠了一圈,买了一些菜蔬,有气无力地回到高宅。正要进门,忽听有人唤道:“壮士乃此宅主人高大人管家,姓高名福者,对吗?”
高福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有一人站在身后。此人四十多岁年纪,高高瘦瘦,满脸横肉,额头上有一条深深的皱纹,像是一道长长的伤疤;头上戴着青色南华巾,身着一袭青蓝袍,腰系黄丝双穗绦,严寒季节,手里却摇着把龟壳扇,一副道士打扮、算命先生模样。
自当今皇帝崇道修玄以来,国中道教昌盛,京师道士出没,高福早就见怪不怪了。但他未见过此人,不知他何以知道自己,心里不觉纳闷,也有几分警觉。
年前,祸从天降,不知么回事,老爷差一点掉了脑袋,正要准备后事,突然又听说皇上不再追究了。高福几次想问老爷,也没有敢开口,至今也不明白事情的原委,是谁救了老爷。他心有余悸,遇事越发谨慎。
道士见高福神色紧张,一脸狐疑,笑道:“哈哈,高管家,不必起疑,贫道是来为高家解忧的。”
高福紧紧盯着道士,问:“敢问仙道,你咋知道俺的名字?”他随高拱在京有年,也学会几句半文半白的应酬语,但说不了一句,河南土话就溜出来了。
“贫道不才,人送外号邵仙人。”道士不紧不慢地说,“给人看相乃贫道本业,最擅长者,就是卜算子息后代。”
“啥?你会算子息后代?”高福面露惊喜,急切地问。只因高府无有子嗣,就连高福这些下人都为之焦急万分。
“嗯,不错,正是贫道所长。”邵仙人重重地点头,他指了指高宅,“我观此宅寂静无息,定然是主人无有尺男寸女,了无生气。”
“咦——!可叫你说着了!”高福感叹,“你都不知道俺家这上元节是咋过嘞!俺家奶奶哭了一夜呢!”
邵仙人呵呵一笑,脱口而出:“那就好!”
“啥?”高福怒目而视,“你这老道咋这么说话?”
邵仙人忙解释:“喔,贫道的意思是说,遇到贫道就好了。”他露出得意的神色,“贫道不唯会算子息后代,贫道最大的本事嘛……”他诡秘一笑,捋了捋胡须,“肯遵我嘱,保证添丁加口!”
“真的呀?”高福大喜,“你——不,仙道,仙道稍候,待俺禀报奶奶,叫仙道给算上一卦,解上一解。”说着,便小跑着进了宅院。
士林风尚,一妻两妾最为平常。男子十六七、女子十四五便成婚,十七八岁做父亲,最寻常不过。
高拱却有些例外。
十六岁那年,高拱随任光禄寺少卿的父亲居住京城。忽一日,京城传闻,皇上要为幼妹永淳公主挑选驸马。照例,公主选驸马,以三人入宫,听内廷选择一人。高拱因风骨秀异,被举为人选之一。入宫后,宫嫔内臣皆目属于他,唯公主的生母章圣皇太后择定名谢诏者。虽然,高拱对应征驸马并不乐意;可一旦落选,却又备受打击。自此,他便暗自发誓,要有一番作为,让皇家为之追悔!次年,高拱即在乡试中夺魁,而永淳公主则在是年与谢诏成婚。翌年,高拱晋京会试,一到京,就听到官场传闻,说驸马寡发秃顶,为时论所嘲讽,永淳公主甚不悦;既闻高拱才貌,又得知他乡试得了解元,芳心颇许之。这个消息令高拱既高兴又紧张。虽则他并未见过永淳公主,可突然间,在他的心里,却藏起一个秘密,仿佛一个高贵冷艳的女子躲在暗处悄悄看着他,而他也爱上了这个幻象。因此,当父母按乡俗为其定亲时,高拱竟断然回绝。一度,高拱与家族的关系不甚融洽,独自跑到会城开封的大梁学院就学、教书。一直到了二十四五岁,他的长兄、次兄都未生子,高氏家族为之忧心如焚,年迈的祖母甚至以死相逼,高拱才妥协了,娶邻县中牟张氏女为妻。
中牟张家也是官宦世家,祖上乃元代礼部尚书张圭。张氏夫人的曾祖做过屯留知县,祖父张嵩积善行孝,以孝著称,父亲则为分封于开封的周王府审理。
这张氏乃大家闺秀,身材高挑、长相端庄,又知书达理,两人婚后倒颇是恩爱。不意成婚数年,张氏并未孕育,高拱遵母命又纳曹氏、薛氏为妾。直到三十三岁年纪,侧室曹氏方产一女,得名启祯;薛氏亦诞一子,只是一落地就夭折了;此后曹氏又连产两女。十多年过去了,高拱虽无男儿,启祯、启宗、五姐三姐妹聪慧可爱,对高拱和夫人张氏,也算是莫大的安慰。
士林时尚,女儿三四岁即许配门当户对之家。高拱长女启祯许配巡抚孟君淮之子;次女许开封知府郭坤之子;三女许南通州知州曹金之子。不料,启祯十五岁正要成婚时,却病殁;次年,启宗又以十四岁之龄殇;三年前即嘉靖四十二年,十四岁的五姐也染病而亡。三姐妹生母曹氏肝肠寸断,哭女而死。至此,年过半百的高拱不仅无子,又连丧三女!
惨毒至此,木石能堪?他只能埋头公务寻求解脱,从为国效力中求得慰藉。
家园寂廖,张氏、薛氏两人如坐针毡,内心不得片刻宁静。元宵之夜,看着别家欢天喜地过节,童言稚语满院,张氏、薛氏备受煎熬,相对而泣,夜不能眠。夫人张氏和侧室薛氏,早就瞒着高拱四处烧香拜佛,不知求告了多少次,也时不时劝高拱再纳新妾,为高家接续香火。
高拱也为无有一男半女而烦恼,但因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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