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缜还没说话,站在他身侧的少年却快步扑了过来,正好撞进李清凰怀里。她眼疾手快,抬手扶住了少年的双肩,方才稳住了身形。那少年抬起头,却好似把周遭都映亮了似的,正端着茶水过来的酒楼活计也不由愣了一下,当真是一个粉妆玉砌、面目俊美的少年郎君。
他身形还没长成,骨架有些纤细,一张面孔雌雄莫辨,脸颊边上还有些稚气的小绒毛。他眯起眼对着李清凰笑:“我是来给姐姐捧场的,刚好在路上碰到了林大人,便一道过来了。”他侧过脸,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大堂中的玄榜,就像在看什么稀罕事物一般。
李慕是李清凰的幼弟,又是年纪最小的皇子,平日里出宫的机会并不多,更不要说去那些脂粉之地了。正是如此,他对宫外的一切都有些好奇,他看着那些木牌下面的数目,又问:“也就是说,我可以把花投给姐姐?”
李清凰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这种活动实在有点羞耻,不过羞耻心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有点多余,便正色道:“小孩子在一边看看就好了。”她直接把少年一把拎到平阳公主身边:“姐姐,麻烦你看着他,别让他到处乱跑。”
平阳公主同李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嫌弃。
她堂堂公主,怎么还要沦落到去管一个小孩的境地,而这个小鬼偏偏还是她的亲弟弟:“别惹事,乖乖坐在一旁,我可没空管你。”
李慕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放心,我也不会妨碍你的。”
李清凰安顿好自己的亲弟弟,正要跟林缜搭话,忽见他回过身来,面带笑意望着头顶上的那块玄榜:“既是王员外盛情邀约,那我便也来凑个热闹。”王素大喜,亲手捧着记录金额的账簿递到林缜面前:“林大人请。”
林缜也没客套,直接接过一旁活计递上来的羊毫,直接在账簿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李清凰站得近,正瞥见账簿上的数目,立刻伸手按在了账簿上:“林大人,你……考虑清楚了吗?”
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可把他逗笑了。林缜把笔递还给邕西酒楼的伙计,负着手道:“当然考虑清楚了。”
李清凰见他的确不是一时冲动,也不会是为了面子作祟,便又提议:“那就……再多考虑一下?”
林缜认真道:“你之前求的那件事,我办不到,也没法去办,可是这一件,我却是可以做的。”
她知道他所说的那件事是指她向朝廷讨要抚恤,这件事他早就跟她说过根本行不通,但是现在自掏腰包捐出银两来却不必受到各方势力的牵扯,他愿意掏多少便是多少。李清凰心头一热,又追问道:“那你是投给谁了?不管是谁,我保证他今日一整天都陪你。”
林缜抓着账簿,想笑又不敢笑。可是当他望进了她那双盛满了漫天星辰似的双眸,又鬼使神差道:“我投给了你。”
李清凰噎了一下,又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伙计爬上梯子,在她的名牌下面加了一千五百两的数目。她还没开口,林缜又笑道:“不过我觉得这个数目还不足以买下你一日的时间。”就是他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银子,从他考中春闱至今也不过两年多,除非贪墨,不然这也就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李清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千言万语该从何说起:“那个……你要不要先坐一会儿,喝口热茶?”
其实不必她说,王素也早就准备好茶水和点心,还把一张屏风抬到桌子边上,将外界的喧闹隔离开来。林缜也没拂对方好意,就在桌边坐下,端起茶盏来浅浅地品了一口。李清凰又再次回过头去,矛盾地看着那张玄榜,她的身价在瞬间又压过陶沉机一骑在前。大概她盯着的玄榜的时间实在太长,李慕忽然又站起身来,一把夺过那账簿,趾高气昂道:“我也投给姐姐,我投一万两!”
李清凰见他又蹦跶出来,简直头疼得厉害,只好再把他扔回去:“别闹,你就那点月例,今后还要开府呢。”
虽说开府的地是不用李慕自己花钱,可是开府之后应酬宴请的花销绝对不会少,他堂堂皇子,现在手上也没什么恒产,别说是跟太子争了,到时候别是穷得要变卖家当就不错了。李慕超级委屈,可怜巴巴道:“为什么我就是胡闹,别人就是干正事?你上回告诉我,边关的那些士兵连吃都吃不饱,连一件厚实的冬衣都没有,难道我就不可以帮帮他们吧?”
帮是可以帮的,只是这么一帮,就把自己给帮成身无长物,恐怕连历年的赏赐都要拿去变卖,那就有点悲催了。李清凰对王素道:“就写三千两。”
三千两也是个大数目了。王素点点头,立刻在李慕的名字后面添上数目。
李慕笑眯了眼:“是不是今天姐姐就只能陪我玩了?”
眼见着外面聚集的世家贵女也越来越多,那募集的数目也不断地往上跑,就连之前准备的花枝都不够用了,就只能记账。倒是还有几位世家小姐看上了陶沉机,给他买了花,平阳公主根本就不在意,不管别人出多少,她一定是比对方多出一千两的,最后还是那些世家小姐铩羽而归。
李慕一看见陶沉机名牌下的数目又越过了自己的亲姐姐,立刻道:“给我加到一万两!”那挥金如土的气势,就跟话本里那些拿银子砸人的纨绔一模一样。
李清凰简直拿他没一点办法:“别理他!”
孩子长大了,就变得越来越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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