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樵的脸真的黑了,袁先只觉得这样有趣,也有些佩服梁玉。她杀“四凶”,袁先只是耳闻并未亲见,亲历她行事,才有了真实的感觉。袁先给父亲解围:“娘子找到他们,是为了让阿爹将他们编入户籍的吗?”
袁樵轻轻咳嗽了一声。
梁玉道:“这个么……一半一半吧。”
“另一半是什么?”袁樵插言问道。
梁玉道:“我原打算在楣州住个几年,总得置点产业。我又没打算靠敲诈勒索来当狱霸,自己手上也没什么干活的人,他们这些跟着我的人,照顾我的生活、保护我的安全是够的,耕织却不是他们的长项。”
父子俩都露出恍然的表情——合着你要留着自己用啊?真是到了哪里都忘不了搞事。
袁樵道:“你怎么也搞起隐瞒人口的事情来了呢?”
梁玉与他拉开两步的距离道:“可别冤枉我!一半一半,人口你记入户籍了,我聘他们做工,总不犯法吧?再说了,”梁玉嘲笑道,“你还能把人捆起来,拿鞭子逼他们干活吗?”
袁樵走近了两步:“有田有舍,为什么不……”
“赋税、徭役,”梁玉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人家要的不过一点自己不能产的盐——这个吃的还极少——一点针头线脑,余者全都自给自足,要你何用?你既无用,他们为什么要把辛苦钱交给你?还为你干活?逃户为什么流亡?他们原本没有田吗?有,种不下去了。瞧,我就说了,你不自己下地,再说什么爱惜民力都是虚的,这里头学问可多呢。”
袁樵道:“这些我知道的。”
“你只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就想不出针对的策略来。我给他们饭碗,你看他们来不来。光脚的才不怕穿鞋的,要一个人老实听话,就先给他一双鞋。你说是不是?仓廩实而知礼节,我看就是这个意思。”
袁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忽然有一点明白:【阿爹于种种事务都是明了的,且深谙人心权谋,但是于这些民生之事实不曾深入。娘子起自寒微,自然通晓世俗。一知其然,一知其所以然。】
袁樵眨睿智眼,叹道:“你说的是。”又说:“我看你近来不大开心,是心里憋着事吗?”问完了想起来还有一个袁先在旁边,清清喉咙:“回去讲。”
梁玉道:“回去前先说好了,我知道你回去之后必要派人来清查的,你可不要把这些人都给我吓跑了。”
袁樵道:“我明白啦。不过,田地就这么多,你要兼并吗?那可不大成,至少……”
至少现在是不行的。
梁玉道:“男耕女织,我当然是要寻个地方开几张织机,招些人手来织布啦。”
袁樵道:“这个好!”
一家三口远远地看着这一个聚居的小小的村落,很小,统共也就十几户人家。房舍极其简陋,四面都是竹编的,隔着两道竹“墙”还能看到对面星星点点的光,顶上搭点茅草,就是一间房子了。
这样的“房子”自有它的好处——便于搭建,也便于随时丢弃而不心疼。楣州不是没有过想做事的官员,每每派人寻找他们的时候人,他们一把火将破屋一烧,人往山里一遁,几天后再回来,砍几根竹子扯两把草,就又是一间房子了。官府收赋税、征徭役,杨仕达的山寨也是这个做派,算算烧房子跑路比给双方征用还划算一点,不少人就过上了这样半定居的生活。
袁樵的眉头皱得死紧,抿抿唇,下决心似的说:“将人招了来,我一定要问问他们。”
梁玉笑道:“行啊。哎哟,得回去了,跑得远了,再晚进不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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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梁玉出去一天,袁樵父子俩没被她赶去拉犁,却也有些疲惫。袁先年幼,回府就开始打哈欠,袁樵是心累。他自认已经很知道人间疾苦了,今天看到的一切却告诉他,他所知道的“疾苦”,绝大部分是“吃饱了撑的才有心思作妖”。
震憾不可谓不大。
晚间匆匆扒了两口饭,袁樵一头扎进了书房,开始修改之前制定的计划。写了几稿都不如意,团了掷了一地,望着烛上的火苗出神:【她以前就是过的这样的生活吗?如此贫苦还能有这样的性情,真是太难得也太可爱。则我初见她的时候……】
梁玉也很忙,在袁樵这里过了明路,她就可以做她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了。吕娘子被请了过来,梁玉要开作坊,第一得寻摸一处适合做织布作坊的地方,要宽敞,要有足够的房屋,还要注意男女分开。
吕娘子惊道:“男女都招?三娘对我讲,打算怎么做呢?”
“现今最要紧的是种地打粮食,一家凡有余力的,男女老幼都自己干去了。闲下来,他们自己养蚕、种麻、纺线织布,织出来的布要做捐税用,哪里还会为别人做事呢?只有穷人,既种不了地,又没别的收益、做奴婢也没地方去,还不想饿死的。这样的人,连架织机都没有,她就算想自己养活自己,也只有一把力气。我就要这把力气。”
吕娘子道:“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梁玉道:“我先前做学徒的时候,有两个傻子,一个缝衣裳好,一个绣花好,就互相指责对方的衣服做得不好。缝得好的说绣花的那个衣裳缝得歪了不值钱,绣花好的说缝衣裳的那个绣的花让衣裳掉一半的价。当时我就想,她们两个如果一个缝、一个绣,这衣裳的卖价得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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