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咎推了轮椅过去,低头看时,脚下的小木桶里果然盛着两条肥壮的鳝鱼,正在桶底游来游去,乍一离开舒适的环境,便惊惶失措四处乱窜,但桶底空间狭小,只能互相纠缠游来游去。
天气渐凉,赵子恒身上衣衫全湿,坐了一回便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差点喷了赵无咎一脸,吓的捂着嘴巴认错,但却忘了自己满手的泥浆,倒捂了一嘴淤泥,生生把自己给抹成了一只脏猴子。
柏十七嫌弃大笑:“子恒,泥浆好不好喝?”
赵子恒岂能吃亏,跳起来便要追她:“好不好吃,你尝尝不就知道了?”追着要喂一嘴的泥浆给柏十七,好让她也尝尝泥浆的滋味。
柏十七岂能坐以待毙,跳起来就跑,两人在小院里你追我赶,倒闹出了一院子的笑料。
两人都是少年玩闹心性,打闹无忌,赵无咎不知想起了什么,低头注视自己的双腿,情绪低落。
前两日鉴于治疗效果奇慢,黄友碧便想用激进的法子试试,敲开原来的伤处重新接骨,但断骨再生于患者十分痛苦,他犹豫再三才告之赵无咎,更怕伤上加伤,不但原来的伤处治不好,还有可能引出新的症状。
无论是大夫还是病患都知此举为冒险之法,万般无奈之下才有此下策。
赵无咎为此考虑了很久,这两日睁眼闭眼都是马上征战的时光,醒来一头冷汗,他实在难以接受自己未来后半生都坐在轮椅上成为一个废人。
赵子恒与柏十七打闹的笑声响彻小院,赵无咎忽下了个决定,等到黄友碧晚上回来,他便有了决定:“既然没别的办法了,我接受断骨再续之术。”
黄友碧神情凝重:“此举虽然冒险,但却有五成的把握,试一试总比毫无希望的好,你既同意我便去准备汤药。”
当天晚上,赵无咎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口饭没吃。
赵子恒好不容易辛苦抓来的鳝鱼给他补身子,没想到赵无咎却把自己闷在房里,他胆小又怂,自己不敢进去,便唆使柏十七:“堂兄一向对你宽容,要不你去?”
黄友碧师徒俩吃完饭就开始忙碌,在积存的药材堆里翻捡配药,都没空搭理他们。
柏十七端着鳝片粥推开门,房间里很暗,灯也灭着,赵无咎坐在窗前,瞧不清神色,但语气很不耐烦:“出去!”
“端着粥碗可没法滚出去,一滚就要洒在我身上了。”柏十七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了火折子引燃了房里的烛火,还把他的轮椅转了过来,正对着桌上那碗鳝片粥:“子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捉来的,寻常没有的吃食,最是滋补不过,赵舵主真不想尝尝?”
赵无咎嘴里发苦,一点点食欲也无,他注视着眼前之人,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念头,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腕子,执拗道:“十七,若是我这一生都不能摆脱轮椅,该怎么办?”
柏十七倒是听朱瘦梅说起黄友碧的打算,以赵无咎之权势在京中尚不能治愈,不得已来江南,那么他的腿疾恐怕治愈的希望极小。
她顺势坐在了他身边,边回忆边道:“漕帮的兄弟们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码头上搬搬扛扛,做的都是苦力活,有时候遇上水匪也会恶斗,丢了命便罢了,若是缺胳膊断腿丧失了劳动力,境遇极惨。不过如果年轻时候略有积余,日子也能过得。我小时候记得有位叔伯被水匪砍断了腿,虽生性爽朗豪气,也消沉了半年。但后来忽有一日,他却开了个打铁铺子,全凭臂力讨生活。他原本力气就大,天长日久双臂更是壮硕,我小时候不懂事,爹爹带我去探望他,还叫他长臂猿叔叔。”
赵无咎天子骄子,如今却被她与漕河上一穷二白的粗莽汉子相比,若在以往便是大不敬的冒犯,如今他却居然也听进去了:“长臂猿叔叔?”
“对啊,他正好姓袁,还挺喜欢这个外号的。”柏十七复又笑起来:“你还别说,袁叔叔打的菜刀斧头铁锅之类的各种东西都极耐使,在当地可是出了名的,你若是有什么兵器想打,只要画出样子来他就打得。我上次去见他,还笑话他年轻时候入错了行,不该去漕河上讨生活,就应该开个铁匠铺子。”
——一个人假使能够豁达到对过去之事都当笑谈,那说明他已经走出了失去双腿的困境。
赵无咎心里百般感慨,一肚子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正欲说句什么话,却被柏十七塞了一碗鳝鱼粥,半点不也客气的被数落了:“赵舵主家中富有四海,哪怕全身都动弹不得,谁敢怠慢?我真应该带你去看看漕河上断腿断胳膊的兄弟们,见过他们的生活,你就会珍惜自己的生活,不至于在此哀叹自己境遇之惨。”
赵无咎:“……”真是个煞风景的家伙!
“赶紧趁热吃!”柏十七一边催促他吃饭,一边东拉西扯,讲些漕河上的趣事,细品却都是苦中作乐之事,譬如谁谁伤残之后,家中老婆卷了细软跟着情夫私奔了,别说鳝鱼粥,便是连白米粥也吃不起了,偶得一碗野菜粥,他还能坐在街口与乞丐分而食之。
她口里各种倒霉蛋的故事,当真是又惨又好笑,赵无咎就着别人的故事不知不觉间就将一碗鳝鱼粥入了肚,她还追问:“你说他倒霉不倒霉?”
“是很倒霉。”赵无咎被这些倒霉蛋反衬的自己很矫情似的,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好像终身不能站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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