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余真到阅览室上网,特意搜索了一下胡的资料。在几篇记者访谈里,他很文学化地讲述了自己的成长经历:母亲是民办教师,父亲是农民。有一个妹妹在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病饿而死。当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县一中,雄心勃勃做着大学梦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梦想破灭。回到农村。他的家庭因有一个台湾表亲而被定为历史不清白,参军、造反都没有他的资格。种田、修大坝、挖矿、砍柴……熬到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他进了北大。从此宝剑出鞘,所向披靡。
他是一个少有的聪明人。当然。看他偷情的方式就知道。她拒绝了他,但他做得不错。从进攻到收手。
他一点儿细节都不少,但也不浪费。小两轮的女人,八百块钱的本儿,连升sān_jí的速度,迟早都会得逞的气焰……咄咄逼人,又切中七寸。主动,且有尊严。是的,他有尊严——即使是偷情,也和尊严有关。
偷情。是的,这是偷情。她想偷情。偷情是一件羞辱的事情。是对婚姻的羞辱,对丈夫的羞辱,是对自己的羞辱。是自己和丈夫之间的互相羞辱。是情人对丈夫的羞辱,情人身体对丈夫身体的羞辱。也是情人身体对自己身体的羞辱……总而言之,就是羞辱。是的,羞辱。但她想偷情。她想要这羞辱。不,性本身对她不是第一位的,第一位的是:这是一件坏事。第二,他是个好玩的人。第三,此时的她恰恰就想做好玩的坏事。第四,她曾经是个无比好玩的人。但是,作为一个年过三十的已婚女人,她既不能杀人越货抢钱放火,也不喜欢嚼舌告密升官发财,她不能裸奔,不能发疯,不能骂人,不能打架。她能做的坏事,除了偷情,还有什么?
最合适的方式,也最让她愉快的方式,似乎只有偷情。
一切看起来都不错。可她却是这么渴望与一个老男人偷情。而她的偷情也许不同于任何女人的偷情。她想在这偷中把什么东西找到,同时再把东西丢掉。
回到房间,冲了个澡,电话响了。是胡。他问余真在干什么。余真说在看电视。“看到我的经历了?觉得怎样?”余真怔住。她上网时阅览室里并没有别人。“你走后,我也去上网了。我们用的是同一台机器。鼠标上还有你的余温。”他笑。那他一定是查了她的上网记录。余真的脸烫起来。她还看了一些格调不高的花边新闻和sè_qíng_tú_piàn。仿佛被他剥光了衣服,一瞬间,她想把电话撂掉。
“别挂。”他笑,“你看的那些图片太小儿科。回头我推荐给你几个料更全的网站。资源共享,好不好?”“你也看?”“我也是人啊。”他们大笑。他又问说是否觉得他的经历很特别,对他来说,最大的财富就是过去的那些苦难。余真说每个人的苦难都是财富。他说那你也有财富吧?把你的财富亮一亮。余真说我不喜欢亮富。他叹口气说:“这就叫我在明处敌在暗啊。”
他讲了不少自己的事。他讲的时候,她只是默默地听着。当然,她最感兴趣的,他讲得也最多的,是女人。
没错。他说:我喜欢女人呢。从有性意识开始,我就对女人有着强烈的yù_wàng。我的青春期有两大饿:一是肚子饿,二是肚子下面饿。可这两个问题都解决不了,还互相激励,共同折腾我。你在网上看到了吧?我妹妹就是那时候饿死的。那天你们吃红薯吃得热火朝天,问我为什么不拿一个,我不想说。就是那时候吃得太多了。蒸红薯,煮红薯,烧红薯,红薯干,红薯粉,红薯面,不仅吃红薯,还吃红薯叶。红薯叶吃得比红薯还多。你想想那是什么感觉?猪的生活。我妹妹六岁那年,我十三岁。爸爸妈妈去公社挖胜利渠,不准回来。我们俩就整天饿着。妈妈每天深夜会偷偷地跑到家,给我们煮一点儿野菜粥,带上她在工地省下的一个馒头。但我妹妹没熬过去。没熬过去。她死了,我们卸掉了她的小床,用床板给她钉成了一副薄薄的棺材,让她继续睡在那上面。她死的时候,我很难过,可我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不能说的高兴,我想,以后就不用给她分馒头吃了。我可以吃整个儿的馒头。整个儿的。
我的学习成绩很好,但是“文革”开始,一切都没用了。我回到农村。成分不好,什么风光的事情都没机会,我只有种地,砍柴,替我爸爸这个“黑五类”扫大街。整整十年。这中间我结了婚。是二十七岁时结的。和一个寡妇。没办法,太想要一个女人了。那时候我很瘦,很小,很丑,我曾经留下来一张照片,自己都觉得自己委琐。像一只老鼠。没有正经女人看得上我的。她们看不上我的原因还不只是我的外表,最主要的是我的家庭。没地位,比老鼠还贱。所以想多了,我就不想了。我只有自己躲在梦里,每天在梦里去想女人。如果偶尔有一次和真实的女人接触得很近,我就会很激动。我观察过夜晚的小鸟,它们总是紧紧地聚在一起。我曾经无数次地想,如果人要是一只只鸟就好了,那就会有人愿意和我挨在一起,给我的肌肤解解渴。后来,我主动请求去生产队喂马,你知道为什么吗?
shòu_jiāo。余真的脑海里一下子就闪过这个词。
你是不是想到了shòu_jiāo?他哗啦一下子笑了:别把我想得太可怕了。没到那份儿上。我喂马有两个原因,一是晚上多起来几次,好打发时间。二是想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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