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刘镇的两个天涯沦落人在异乡相遇了。小关剪刀走到宋钢面前,像是察看刀刃一样打量起了宋钢,他看了宋钢的脸,又看了宋钢胸口的假体rǔ_fáng,看到rǔ_fáng时他欲言又止,看到脸时他开口了:
“宋钢,你变老了。”
“你也变老了。”宋钢说。
“十多年了,”小关剪刀满脸沧桑地笑着,“我十多年没有见过刘镇的人,没想到今天见到你,你出来多久了?”
“一年多了。”宋钢的声音里充满了惆怅。
“为什么要出来?”小关剪刀摇着头说,“出来做什么?”
“保健品。”宋钢吞吞吐吐说出这三个字。
小关剪刀拿起纸箱上的最后两瓶丰乳霜看了看,又忍不住看起了宋钢胸口的假体rǔ_fáng。宋钢脸红了,他低声告诉小关剪刀:
“这是假的。”
小关剪刀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拉着宋钢的胳膊,要宋钢去他租借的家里坐坐。宋钢将剩下的两瓶丰乳霜插在裤子口袋里,跟着小关剪刀走了很长的路,在夕阳西下时来到了城外一个住满了民工的地方。小关剪刀带着宋钢走上了坑坑洼洼的泥路,两旁都是简易小屋子,屋前挂满了衣服,一些女人就在屋门口的煤炉上做饭,一些男人站在那里抽着香烟,懒洋洋地互相说着话,他们的孩子在胡乱奔跑,看上去一个比一个脏。小关剪刀告诉宋钢,他差不多每个地方住上一个月就要更换,要不刀具就会卖不出去了,他说明天就要走了,去另一个地方。小关剪刀带着宋钢来到一处简易小屋前,一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女人正在门口晾着衣服,小关剪刀冲着她喊叫:
“明天就要走了,洗什么衣服?”
那个女人回过头来也冲着小关剪刀喊叫:“就是明天要走,今天才洗衣服。”
小关剪刀生气地说:“明天一早的汽车,要是衣服干不了怎么办?”
那个女人毫不示弱地说:“你先走,我等衣服干了再走。”
“他妈的,”小关剪刀骂道,“我娶你真是瞎了眼睛。”
“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那个女人回他一句。
小关剪刀怒气冲冲地对宋钢说:“这是我老婆。”
宋钢对那个女人点头笑笑,那个女人奇怪地看着宋钢胸口挺拔出来的一对rǔ_fáng,小关剪刀指指宋钢说:
“这是宋钢,我的老乡……”
小关剪刀看到他老婆的眼睛盯住宋钢的胸口,很不高兴地说:“看什么?这是假的,做生意需要。”
小关剪刀的老婆明白了,她点点头,也对宋钢笑了笑。小关剪刀拉着宋钢走进了一间十多平米的小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大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小关剪刀将背上的刀具取下来放在了墙角,让宋钢在椅子里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对着外面的女人喊叫:
“快给我们做饭……”
屋外的女人也喊叫:“没看见我在晾衣服?”
“他妈的,”小关剪刀骂了一声,继续喊叫,“我和宋钢十多年没见了,快去,买一瓶白酒,买一只鸡买一条鱼……”
“快去?哼!”屋外的女人响亮地哼了一声,“你来晾衣服?”
小关剪刀的拳头使劲捶了一下桌子,看到宋钢不安的模样后,他摇了摇头说:“贱货。”
屋外的女人晾完了衣服,取下围裙挂在窗台上时,也骂了小关剪刀一声:“你才是贱货。”
“他妈的,”小关剪刀看着他老婆走去,回头对宋钢说,“不管她了。”
然后小关剪刀急切地向宋钢打听起了刘镇的很多个名字,李光头、余拔牙、王冰棍、童铁匠、张裁缝、苏妈……宋钢缓慢地说着这些名字的故事,同时也穿插着说起了自己的故事。宋钢说着的时候,小关剪刀的老婆买了白酒和鱼肉回来了,她把白酒放在桌子上,套上围裙在门外的煤炉上做饭了。小关剪刀拧开了瓶盖,发现没有杯子,又吼叫了:
“杯子呢?他妈的,快给我们拿杯子。”
“你没有手?”小关剪刀的老婆在屋外吼叫,“你自己拿。”
“他妈的。”
小关剪刀嘴里骂着站了起来,找来两个杯子倒上白酒,自己先喝了一口,抹了抹嘴巴后,看到宋钢没有拿起杯子,就说:
“喝。”
宋钢摇摇头说:“我不会喝酒。”
“喝。”小关剪刀命令似的说。
说着他举起杯子等待宋钢。宋钢只好拿起杯子和小关剪刀碰了一下,抿了一小口,火辣辣的白酒吞下去时让宋钢咳嗽了。这个晚上宋钢第一次喝上白酒,小关剪刀喝下去了七两,宋钢喝了三两,两个人喝着说着,他们的话像流淌的河水一样源源不断。听到李光头的巨富,余拔牙和王冰棍跟着李光头一起富裕,童铁匠自己富起来,张裁缝和苏妈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好,历经磨难的小关剪刀已经没有抱怨、没有嫉妒了,他平静地点头,平静地微笑。然后宋钢小心翼翼地说到老关剪刀,说已经几年没有看见他了,听说他病了,整日躺在床上。小关剪刀的眼角出现了泪水,他回想起了当初神情激昂地离开刘镇时,他的老父亲拄着拐杖在后面一声声地喊叫,他擦了一下眼睛说:
“不要说了,我无脸回去见他。”
宋钢说到自己如何下岗失业,如何到处寻找工作,如何弄坏了肺,又如何和一个名叫周游的人出来闯荡江湖,现在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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